刘宏那油腻猥琐的笑容僵在脸上,如同被冻住。他猛地扭头,看向门口。
沈聿白不知何时出现在工作室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外面透进来的光线。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领口随意解开一颗纽扣,却丝毫不减迫人的气场。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钉在刘宏身上。那股无形的威压瞬间充斥了整个原本就狭小的工作室,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沈……沈董?”刘宏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瞬间涌上的恐惧,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腰杆不自觉地弯了下去,脸上堆起谄媚又惶恐的笑,“您……您怎么大驾光临到这……这种小地方来了?” 他做梦也想不到,沈聿白会出现在“拾光”这种破败的工作室里!
沈聿白没有理会刘宏,他的目光越过刘宏,落在林晚身上。她紧握着拳头,脸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愤怒和倔强像燃烧的火焰,清晰可见。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随即目光扫过墙角那批码放整齐、散发着独特幽香的金丝楠木,最后才重新落回刘宏那张因惊惧而扭曲的脸上。
“我太太工作室的资金来源,”沈聿白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珠子砸在水泥地上,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需要向你刘老板报备?”
“太……太太?!”刘宏像是被雷劈中,眼珠子瞪得溜圆,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他猛地扭头看向林晚,又看看沈聿白,再看看林晚,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从震惊到茫然,再到恍然大悟般的恐惧,最后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刚才竟然在威胁沈聿白的太太?!他完了!宏宇装饰完了!
“沈董!误会!天大的误会啊!”刘宏的声音带着哭腔,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冷汗,“我不知道!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林工……不,沈太太是您的……我要是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我就是……就是想来问问木头……不不不!我不问了!木头是沈太太的!是拾光工作室的!我这就滚!这就滚!” 他语无伦次,一边说一边连连鞠躬,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滚。”沈聿白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带着极致的厌恶和驱赶。
刘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工作室,连头都不敢回,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工作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小陈和老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林晚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掌心是深深的指甲印。她看着门口的沈聿白,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屈辱,因为“沈太太”这个称呼和他高高在上的解围方式;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因为他的出现,确实瞬间解决了刘宏的威胁。
沈聿白迈步走了进来,昂贵的意大利手工皮鞋踩在布满木屑和灰尘的水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与环境格格不入。他环视着这个拥挤、杂乱却充满“人味儿”的空间:墙上泛黄的图纸,架子上精巧的斗拱模型,工作台上散落的刻刀、墨斗和半成品木件,空气中弥漫的桐油、木料和陈年纸张混合的气息……这一切,与他精心打造的归云邸,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的目光最后落在角落那个半敞开的旧工具箱上,里面是磨得发亮的刻刀、墨斗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老工具,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沈先生,”林晚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尽量平稳,“谢谢您解围。” 这句感谢,她说得有些艰难。
沈聿白收回目光,看向她:“解决麻烦,是契约的一部分。” 他的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丝毫温情。“刘宏不会再骚扰你。宏宇装饰,明天会收到税务和消防的联合重点检查通知。”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足以让刘宏破产的决定。
林晚心头一震。这就是沈聿白的世界,解决问题的方式直接、高效、冷酷,带着碾压一切的力量。她再次深刻体会到两人之间的鸿沟。
“您怎么会来这里?”林晚忍不住问。她不相信他是专程来为她解围的。
沈聿白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工作室,最后落在林晚脸上:“‘云栖别院’的项目终止了。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批木头?” 他指的是那批金丝楠木。
“我会启动预修复工作。”林晚立刻回答,眼神变得坚定而专注,“按照原图纸,把能做的榫卯结构和雕花部分先做起来,保持木料状态,也为将来可能的重启做准备。同时,我们也在积极寻找新的项目机会,包括参加下个月的‘传统工艺与创新设计展’。”
沈聿白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当林晚提到具体的修复工艺和参展计划时,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那是在归云邸从未见过的、属于她自己的、充满生命力的光彩。这种光彩,让那张因疲惫和压力而略显苍白的脸,瞬间生动起来。
“嗯。”沈聿白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他抬手看了看腕表,“陆泽在外面。他会送你回去。” 说完,他转身,准备离开。
“沈先生,”林晚叫住他,看着他挺拔冷硬的背影,“关于……家宴的事,谢谢您。” 她指的是他对沈乐瑶和沈玉茹的维护。
沈聿白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有冰冷的余音传来:“记住你的身份。沈太太,不需要对任何人卑躬屈膝。下次,自己解决。”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光线中。
林晚怔怔地站在原地。那句“自己解决”,像是一句冰冷的命令,又像是一句……变相的提醒?提醒她,在这个契约里,她并非完全的弱者,她拥有“沈太太”这个身份赋予的、她自己尚未习惯使用的力量。
“晚姐……”小陈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脸上还带着未褪的震惊和八卦的兴奋,“沈董……他刚才说‘太太’……你们……”
“别问了,小陈。”林晚疲惫地打断她,揉了揉眉心,“专心工作。老李叔,我们开始吧。”
她走向工作台,拿起刻刀,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沈聿白的出现如同一场短暂而猛烈的风暴,卷走了威胁,却也留下了更深的迷茫和冰冷的现实。守护的道路上,荆棘丛生,而提供庇护的那只手,本身也带着刺骨的寒意。她必须习惯,也必须学会在冰与火的夹缝中,找到自己的立足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