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婉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凉盒面的瞬间,竟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沉重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这是……”她看着柳姨娘眼中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悲伤,有怀念,有决绝,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托付。
“是夫人,”柳姨娘的声音带着哽咽,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就是你娘亲……当年留下的……私账。”
“私账?”微婉的心跳得更快了,目光紧紧锁住那个不起眼的盒子。
柳姨娘用力点了点头,泪水终于滑落,在布满细纹却依旧清秀的脸上留下两道湿痕。“夫人心思有多细密,你是知道的。她管家那些年,总觉得府里公账上有些地方……不对劲,模糊不清,像是蒙着一层雾。她信不过外人,又不好明查,怕打草惊蛇,便……便私下里,一笔一笔,用自己的法子,另录了一份。就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一盏孤灯下……”柳姨娘的声音充满了对旧主的追思与心疼。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锦盒粗糙的表面,仿佛能感受到故主残留的温度。“这里面……记着的,就是王氏接手后,沈家各处铺子、田庄、库房里那些见不得光的猫腻!一笔笔,一项项,都在这儿了!”她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切齿的恨意,“这些年,她仗着主母的权柄,借管家的便利,明里暗里侵吞挪用的数目……怕是堆起来,能压死人!”
微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握着锦盒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积蓄足够的勇气,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盖。
盒内没有珠光宝气,只有几本薄薄的、用粗糙棉线装订的小册子。纸张是廉价的黄麻纸,边缘已经磨损起毛,颜色更是泛着陈旧的焦黄,如同枯叶。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陈旧墨迹和纸张霉变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岁月的尘埃和沉重的秘密。
微婉屏住呼吸,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翻开最上面一本册子的封面。
昏黄的、跳跃的烛光下,一行行清隽秀逸、力透纸背的小楷字迹,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眼帘!那字迹……是母亲的!是她无数次在母亲批注的诗集、书写的信笺上见过的,独属于母亲的笔迹!每一个字都那么熟悉,带着母亲特有的温婉与坚韧。
然而,这熟悉的笔迹下记录的,却是触目惊心的冰冷现实:
“某年某月,城东绸缎庄上缴红利三百两,公账记二百五十两,差额五十两王氏私库支取,无凭。”
“某年某月,西郊田庄租子八百石,公账记七百石,王氏娘家管事经手运走一百石,以‘损耗’名目销账。”
“某年某月,库房新进贡缎十匹,王氏处取走三匹,未入账,言称‘赏人’。”
……
一笔笔,一项项,时间、地点、经手人、具体数额、销账名目……清晰得令人心寒!那些冰冷的数字,仿佛化作了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进微婉的心口。指尖划过那些泛黄纸页上母亲亲手写下的字迹,那感觉,不再是纸张的粗糙,而是仿佛直接触摸到了母亲当年发现这些污秽时无声的叹息、沉重的忧虑,以及那份为了保护女儿而不得不隐忍的锥心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