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打卡机与降压药
清晨六点半，天还没亮透，地铁十号线已经像沙丁鱼罐头般挤满了人。陈建国被夹在车门和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之间，胸口的衬衫被挤得皱巴巴的，口袋里的工牌硌得肋骨生疼。工牌上的照片还是五年前拍的，那时他头发还没这么白，眼角也没有这几道深深的皱纹。
"建国，晚上部门聚餐，别忘了啊。"同事老张发来微信，后面跟着个啤酒杯的表情。
陈建国叹了口气，回复"好的"。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部门聚餐"了，说是聚餐，其实就是换个地方开会。上周他因为要陪女儿参加钢琴比赛请假，被经理在例会上点名："小陈啊，要平衡好工作和生活，但也要有团队精神嘛。"
出了地铁站，晨曦中的科技园像一座巨大的玻璃迷宫。陈建国加快脚步，七点五十五分，他终于冲到公司楼下。打卡机"滴"的一声响，显示"7:59:58"——还差两秒就迟到。他抹了把额头的汗，电梯里遇到实习生小李，手里捧着杯星巴克，香气飘了一路。
"陈哥早！"小李笑得一脸灿烂，"今天又这么早？"
"习惯了。"陈建国扯了扯领带，感觉脖子像被勒住的狗。他的工位在办公区最角落，紧挨着厕所，永远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桌上堆满了文件，显示器旁放着个保温杯，里面泡着枸杞菊花茶——这是医生开的方子，说他血压有点高。
九点整，部门例会准时开始。经理王伟的PPT上写着"Q3冲刺计划"，背景是一群登山队员在悬崖上攀爬的照片。"这个季度，我们要像这群勇士一样，迎难而上！"王伟挥舞着激光笔，"目标是完成KPI的120%，每个人的OKR都要重新评估！"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键盘敲击声。陈建国看着PPT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突然觉得一阵头晕。他悄悄从抽屉里摸出降压药，就着保温杯里的水咽下去。药片在喉咙里留下苦涩的味道，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建国，你负责的那个项目进度有点慢啊。"王伟突然点他的名，"客户那边催得紧，这个周末加个班，争取下周一出demo。"
"可是王经理，"陈建国鼓起勇气，"我女儿这周末生日..."
"生日每年都有，项目错过了就没机会了。"王伟打断他，"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我当年为了拿下第一个大单，连续三个月睡在公司。"
散会后，陈建国在茶水间遇到老同事老赵。老赵正在用微波炉热饭，饭盒里是昨天的剩菜，几片青菜漂在油汪汪的汤里。"又被王扒皮盯上了？"老赵低声问，"他就是看你老实，柿子专挑软的捏。"
"没办法，谁让咱们上有老下有小呢。"陈建国苦笑，"房贷车贷孩子奶粉钱，哪样不要钱？"
"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了。"老赵把热好的饭塞进嘴里，"听说隔壁部门的小李，连续加班一个月，上周在工位上晕倒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陈建国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女儿昨天视频时说："爸爸，你什么时候能陪我去一次游乐园？别的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一起去。"他当时含糊其辞，说"等爸爸忙完这个项目就带你去"，可项目一个接一个，永远也忙不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