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抬起头。

"那时候你爷爷在木器厂上班,每天下班都要绕道来这儿,陪你奶奶坐一会儿。"老周头的镊子在表盘里灵活地转动,"有次下大雨,你爷爷背着你奶奶往家跑,皮鞋陷在泥里,愣是没松手。"

表修好了,老周头把它放进丝绒盒里:"让你奶奶放心,这表还能走很多年。"

我赶到医院时,奶奶已经醒了。她接过表,贴在耳边听了听,突然笑了:"还是老周头的手艺好。"

窗外的雪落了下来,落在树枝上,像给世界裹了层白糖。奶奶握着我的手,掌心暖暖的:"等我好了,咱们去看老周头,我给他蒸槐花糕。"

可奶奶没能等到槐花再开。

她走的那天,也是个雨天,跟爷爷走的那天一模一样。我把那块坤表和爷爷的怀表并排放在她的灵前,两块表的滴答声合在一起,像首温柔的歌。

老周头来送葬时,穿了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胸前别着朵小白花。他站在灵前鞠了三个躬,没说话,转身时我看见他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表你收着吧。"他把怀表递给我,"你爷爷奶奶这辈子,就像这两块表,看着普通,内里却扎实。"

我把两块表都带回了学校,放在书桌最显眼的地方。写作业累了,就拿起来听听,滴答,滴答,像有人在跟我说,慢慢来,别急。

毕业那年,我放弃了去外企的机会,回到了市里的钟表厂,做机芯研发。同事都说我傻,放着高薪不挣,偏要守着这快要被时代淘汰的老行当。只有老周头说:"做得对,手艺不能断。"

他的修表铺生意越来越差,年轻人都用手机看时间,很少有人再戴手表。但他每天还是准时开门,坐在柜台后,戴着老花镜,摆弄那些比指甲盖还小的零件。

"你看这齿轮,"他拿着放大镜给我看,"一百多年前的工艺,现在的机器都做不出来这么精细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