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叫林渡,是吉林公安“水鬼队”的副队长,松花江冬泳纪录在我的手里已经十五个年头了。

老伙计说我是水养的。

毕竟我爹沉在这江里,十五年没浮上来。

今儿个是寒衣节,鬼门渡的水,又开始不安分了。

1、

2003年10月31日,霜降刚过,松花江的风已经带着冰碴子往人的骨头缝里钻,冷的让人直哆嗦。

我蹲在“鬼门渡”的浮台上,手指抠着木板缝里的冰碴子,鼻子里闻到的全是江水的腥气混着烧纸的味道。

因为今天是寒衣节头七,江面上飘着不少纸船,白惨惨的像一群水鸟。

“林队,法医说这滩水渍不是本地江泥。”新来的小张举着证物袋,白色的手套上沾着几点暗红色,“像是混了铁锈和...胭脂?”

我没抬头。

浮台边缘那摊水渍泛着古怪的青黑色,边缘凝结的冰碴里裹着几片银绣片,在手电筒下一闪一闪的。

这是群英戏班当家小生杨骁的戏服上的缀饰。

凌晨散场的时侯,他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后台的化妆镜上还留着半张没画完的女旦脸。

“空席那边看了吗?”我扯着嗓子问。

风太大,把远处警灯的红光撕得零零碎碎的。

“看了...”小张的声音有点发颤,“第三排正中间,多了件衣裳。”

我站起身,膝盖咔吧响了一声。

这浮台是几十年前的老物件,木头早就被水泡得发乌了,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像是什么东西在磨牙。

所谓“空席”就是戏班的规矩,演《探阴山》必须留三排空位,说是给“江里的好兄弟”看戏。

此刻第三排正中间,一件宝蓝色的女式绣花帔摊在椅子上,下摆还在那滴着水,在木板上洇出蜿蜒的痕迹,像一条没头的蛇。

“1930年代的款式。”我摸了摸领口,丝线硬邦邦的,带着股陈腐的香水味,“这不是杨骁的行头。”

小张突然“啊”了一声,手电筒光抖得像筛糠。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绣花帔的袖口,绣着一朵早已失传的“出水莲”,花瓣里裹着个极小的“邢”字。

就在这时候江面上突然起了雾,白茫茫的裹着浮台。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紧接着是渔民的号子,忽远忽近的,听得人心里发毛。

我摸出烟盒,发现烟盒里早就空了,一支也没了!

“林队,你爸当年...”小张话没说完就闭了嘴。

我盯着那滩水渍,没接话。

十五年前也是这样的雾天,我爸作为“水鬼队”队长,在这鬼门渡搜救一艘沉没的货船,从此再也没上来。

打捞队连他的潜水服上一点儿的碎片都没找到,只有我妈每天往江里扔纸船,扔了整整三年。

雾里突然飘来段唱腔,咿咿呀呀的,像是《探阴山》里的“包公辞朝”。

我猛地回头,手电筒扫过空荡荡的观众席,只有那件绣花帔在风里轻轻晃着,像个人在点头。

“谁在唱?”我拔出手枪,保险栓咔嗒一声在雾里炸开。

没人应声。

唱腔还在继续,仔细听却不是人声,倒像是...留声机的杂音?

小张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指凉得像水面上的冰:“林队,你看水面!”

手电筒照向江面,雾气里浮着上百只纸船,每只船上都插着根白蜡烛,火苗绿幽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