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晚推开阶梯教室后门时,最后一排角落的光线刚好勾勒出那个背影。男生肩线平直,微低着头,露出的后颈线条干净利落,握着铅笔的手指修长,在摊开的建筑草图边缘快速勾勒着什么。窗外四月的梧桐新叶筛下碎金,跳跃在他深栗色的短发上。教室里坐了大半,嗡嗡的交谈声里,讲台上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正调试着投影仪。

鬼使神差地,苏晚没往自己常坐的中排空位去,而是抱着厚重的《西方舞蹈史》,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斜后方的位置。刚落座,前排两个女生兴奋的窃窃私语就溜进了耳朵。

“……就是他!建筑系新来的转校生,顾怀安!” “论坛帖子都爆了!省理科状元,放弃了Q大保送,硬考来我们这儿的建筑系!听说家里背景超硬……” “脸才是硬通货好吗!你看那侧颜,绝了!不过听说人特冷,谁都不搭理……”

苏晚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回那个背影。顾怀安似乎对周围的议论浑然不觉,铅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专注得像整个世界只剩他和他的草图。

老教授清了清嗓子,投影幕布亮起,是恢弘的巴黎歌剧院内景。“今天,我们讲十九世纪浪漫芭蕾的巅峰之作——《吉赛尔》。” 灯光暗下,屏幕上开始播放经典的二幕双人舞片段。阿尔伯特伯爵与幽灵吉赛尔在月光下的林中空地重逢,无尽的哀伤与眷恋在足尖流淌。

苏晚看得入神,她是舞蹈特长生,主修芭蕾,对这段太熟悉了。当阿尔伯特那个标志性的、充满悔恨与祈求的托举动作出现时,她下意识地低低“啊”了一声,带着专业舞者的挑剔:“重心有点偏后了,伯爵这时候应该是……”

话音未落,斜前方那个一直低着的头,忽然转了过来。

猝不及防。

苏晚撞进了一双眼睛里。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像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映着投影仪变幻的光影,也映着她自己瞬间僵住的脸。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探究。苏晚只觉得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后半截点评生生卡在喉咙里,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怀安只看了她一眼,极短的一瞬,目光掠过她膝上摊开的《西方舞蹈史》封面,又面无表情地转了回去,仿佛她只是空气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苏晚窘迫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页边缘。接下来的课,屏幕上的《吉赛尔》跳了什么,老教授讲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带着冰凉的审视感,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下课铃响,人群涌向门口。苏晚磨磨蹭蹭收拾书本,再抬头时,那个角落已经空了。桌面上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人坐过,只留下一张被遗弃的、画满了建筑草图的演算纸。

一个月后,校庆晚会后台乱成一锅粥。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化妆品香和道具箱的木头味。苏晚穿着纯白的《天鹅湖》羽毛裙,对着镜子最后一次检查妆容。她是压轴的独舞《天鹅之死》。指尖冰凉,心跳快得不像话。这不是她第一次登台,却是第一次在全校师生面前跳这支需要倾注全部灵魂的经典。

“苏晚!苏晚人呢?” 负责老师焦急的声音穿透嘈杂,“伴奏!伴奏带的U盘呢?谁负责的?找不到了!” “什么?!” 苏晚脸色瞬间煞白,猛地转身,“怎么会找不到?我明明交给……” “备用带呢?” “没有!只有那一份!” 负责老师急得快哭出来,“还有十五分钟!这怎么办?!” 后台瞬间死寂。巨大的恐慌攫住了苏晚,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没有音乐,她的天鹅怎么飞?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