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的月落了,苍山的雪还醒着
三十五岁签离婚协议那天,我在洱海边捡贝壳。
穿白T恤的男孩停下车:“阿姨,去看月亮吗?”
摩托车后座,他发间有雪松香:“我叫阿哲,在古城开民宿。”
月光落在啤酒罐上时,他忽然凑近:“第一眼就想把你藏进我飘窗里。”
我撞上生锈的栏杆:“我比你大十二岁。”
凌晨推开民宿木门,他趴在吧台熟睡。
晨光中他端来米线:“别先说不可以。”
钥匙放回窗台时,多肉叶片蹭过手背:“阿哲,阿姨真的不可以。”
洱海的月落了,苍山的雪还醒着。
风,裹着洱海深处的水汽,又湿又凉,扑在林砚的脸上,钻进她挽起袖口露出的手臂皮肤里。她蹲在才村码头湿漉漉的木栈道边缘,指尖在碎石和细沙里摸索。一个灰白相间的螺旋贝壳被海水磨得光滑,刚捏进掌心,摩托车的引擎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年轻又莽撞的嗡鸣。
她下意识地回头。
夕阳熔金,泼洒在洱海的水面上,也泼洒在那个跨坐在摩托车上的身影。白T恤洗得发透,牛仔裤膝盖沾着新鲜的草屑和几点泥星,像是刚从哪片田野里穿行而来。他单脚撑着地,摘下头盔,随意地甩了甩头发。额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绺,贴在光洁的额角。那张脸年轻得过分,眉眼亮得惊人,像是刚被一场透彻的雨水狠狠洗刷过,没有任何杂质,只有纯粹的、带着点野性的生命力。
他看着她,咧嘴笑了,露出一颗小小的、尖尖的虎牙,恰到好处地陷进饱满的下唇里。
“阿姨,”声音清亮,带着洱海边特有的、被阳光晒透的爽利劲儿,“要搭车吗?去龙龛码头看月升,我熟路。”
“阿姨”。两个字,像两颗小石子,轻轻巧巧地投进林砚心湖里那片死寂的水面。她捏紧了手中那个廉价的帆布包带子,粗粝的触感磨着指腹。三十五岁的皮肤,在这样浓烈又温柔的夕阳余晖里,竟也泛出一点薄薄的、近乎虚幻的红晕。包里,手机又执着地震动起来,闷闷的嗡嗡声,隔着帆布敲打着她的腰侧。不用看也知道,律所助理小张的头像一定在屏幕上固执地闪烁着,提醒她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还在邮箱里躺着,等着她最后的电子签名——一份等待宣判的死刑书。
男孩已经动作利落地递过来一个半旧的红色头盔。塑料外壳被晒得温热,他掌心的温度毫无阻隔地透过来,熨帖在她微凉的指尖。
“我叫阿哲,”他笑容坦荡,毫无城府,“在古城开民宿。”
鬼使神差。林砚脑子里只剩下这个词。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接过了那个头盔,什么时候笨拙地扣在了头上。视线被头盔的护目镜框住了一部分,世界变得狭小又清晰。她侧身,小心翼翼地跨坐上摩托车后座。座位很窄,皮革老旧,散发着混合了阳光和机油的气味。她尽量向后挪,身体绷得笔直,双手死死抓住屁股下面冰凉的金属后座支架。指尖的凉意顺着金属一路蔓延。
“坐稳喽,阿姨!”阿哲的声音从头盔前方传来,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