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哲,阿哲!” 我妈的声音带着点急切的提醒穿透人群飘过来。
我猛地回过神。司仪,那个穿着笔挺西装、声音洪亮的男人,正站在前面小小的舞台上,手里拿着话筒,笑容满面地朝我这个方向示意。
“各位亲朋好友!” 司仪的声音通过音响扩散开来,带着嗡嗡的回响,“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我们王老先生福寿双全,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有请我们王老的骄傲,他的儿子,也是我们今晚的东道主之一,王哲先生,上台为我们说几句,大家欢迎!”
掌声像潮水一样涌起,瞬间将我包围。无数道目光,带着祝福的、好奇的、纯粹看热闹的,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我爸也停下了酒杯,笑呵呵地看着我,等着他的儿子上台,说些体面话,感谢来宾,烘托气氛。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着,每一下都牵扯着那团浸透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痛。脚步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厉害。我放下那杯冰凉的香槟,杯子底座磕在铺着白桌布的圆桌上,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叮”一声。我朝着舞台的方向挪动脚步,视线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落向主桌旁边的另一桌。
那是留给伴郎伴娘和我们几个亲近朋友的桌子。林薇就坐在那里。
她今天穿着伴娘统一的浅香槟色小礼服裙,款式简单大方。她似乎一直留意着我这边,在我放下酒杯、眼神扫过去的瞬间,我们的视线隔着攒动的人头,撞在了一起。没有刻意躲闪,也没有过分的探究,她的目光很安静,像一片沉静的湖,清晰地映照出我此刻的狼狈和失魂落魄。她微微抿着唇,眉头蹙着,那眼神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理解和…洞悉。
那眼神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破了包裹着我的那层浑浑噩噩的麻木。有什么东西,在胸腔深处,轰然碎裂。
司仪已经把话筒递到了我面前,脸上是职业化的热情笑容。台下,掌声渐息,所有人都在等着。
我接过了话筒。塑料外壳的触感冰凉。宴会厅顶灯的光柱打在我脸上,有些刺眼。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原本背好的那些感谢词、祝福语,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它们像一群受惊的鸟,轰地一下飞散了。
一片寂静。连背景音乐都识趣地停了。几百双眼睛的注视,像无数盏探照灯,烤得我皮肤发烫。
我侧过身,目光越过舞台边缘的台阶,再次精准地锁定了林薇的位置。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放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揪紧了裙子的布料,那双沉静的眼睛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惊愕和茫然。
我朝她伸出了手。没有犹豫,没有迟疑。手臂伸得很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林薇,” 我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出去,有些失真,带着一种自己都陌生的沙哑和平静,“上来。”
不是询问,不是邀请。是命令。
整个宴会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的喧嚣,所有的推杯换盏,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在这一刻被抽空。只剩下几百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钉在我伸出的那只手上,钉在呆若木鸡的林薇身上。
我爸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举到一半的酒杯停在半空。我妈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同桌的叔叔伯伯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