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信爹的马鞭抽断第三根柳条时,天正把草编的戒指藏进信的布包。
谁也没料到,这对被门第隔开的恋人,会在月圆之夜奔上六里地的高坡。
可当《走西口》的歌声撞在黑水城的残垣上,那眼干涸百年的相思泉,竟渗出了带着咸味的细流。
是季隗的眼泪,还是信咬碎在唇齿间的呜咽?
第一小节:清泉照影,情愫暗滋
重耳川的阳光总带着棱角,把城台子山的石头削得锋利。
唯有边家湾村的小河,像被黄土焐软的心,清得能看见水底的卵石,还有石峁遗址在水里晃悠的影子。
信提着木盆站在河边时,总觉得那四千年前的石头在跟她说话。
她穿一身月白粗布衫,是母亲托货郎从县城捎来的细布,在满眼土黄的村子里,像株刚蘸了露水的梨。
棒槌捶打衣裳的声响惊飞了水鸟,掠过对岸的坡地,天正光着膀子翻地。
他黧黑的脊背被日头烤得发亮,汗珠顺着肌肉的沟壑往下淌,砸在干裂的黄土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转瞬又被热风舔干,像从未存在过。
“信妹子,你衣裳比山丹丹还俏!”
天的声音裹着河风飘过来,粗粝的嗓子里藏着怯生生的甜。
信的脸“腾”地红了,棒槌落在靛蓝布上的力道都轻了,指尖在水里搅出细碎的涟漪,像是在回应。
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约定。
天知道信辰时准来河边,头天就把坡地的活儿匀到对岸。
信算着天歇晌的时辰,会多带个黄馍馍,用蓝布包着放在青石上。
有回天给她捎来只草编蚂蚱,翅膀上别着朵紫莹莹的野丁香,信捏着那小玩意儿绣帕子,针脚歪歪扭扭,倒把蚂蚱的影子绣在了帕角。
“石峁的石头记了四千年的事,” 信爹抽着旱烟袋说,“咱村的规矩也得刻在心里。”
那时信还不懂这话的分量,只望着对岸天弯腰拾柴的背影,觉得他比城台子山还结实可靠。
河水流过相思泉时,会悄悄拐个温柔的弯。
老人们说,那是季隗等重耳时踩出的脚印。信蹲在泉边洗手,看见水里天的影子正朝她笑,仿佛要从两千多年前的故事里走出来,走到她跟前。
第二小节:马鞭裂帛,高墙锁春
信把绣着蚂蚱的帕子塞给天那天,被她哥撞见了。
傍晚时分,信爹的马鞭就抽在了院心的老槐树上,树皮裂成碎片,像信那颗突然被揉碎的心。
“富农家的女娃,跟穷汉勾三搭四?” 信爹的旱烟锅在炕桌上磕得邦邦响,火星子溅在信的布鞋上,“下周就让王媒婆去镇上张家说亲,他家开杂货铺,才配得上你!”
信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不嫁。”
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却让屋里瞬间死寂。信娘赶紧拉她的手,指尖冰凉:“张家公子识文断字,穿的是洋布衫,不比风吹日晒的强?”
第二天起,信成了笼中鸟。
嫂子像影子似的跟着她,连去泉边挑水都得目不转睛地盯着。
信站在院里望河对岸,总能看见天的身影在坡上晃,像株被狂风刮得歪歪斜斜的沙蒿。
有回她趁嫂子转身舀水,把包着红糖的帕子扔过墙,帕角绣的蚂蚱在土路上跳了两下,被天捡起来时,已经沾了厚厚的黄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