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休止符下的死亡

1937年深秋,上海。湿冷的空气里混杂着黄浦江的咸腥和十里洋场脂粉的甜腻。兰心大戏院灯火通明,宛若乱世中一座孤悬的艺术殿堂。今夜,上海交响乐团将献上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命运”》。指挥陈慕云,这位被誉为“远东指挥之星”的天才,正站在他人生的巅峰,也站在风暴的中央。

上半场在观众雷鸣般的掌声中结束。陈慕云优雅地鞠躬,深邃的眼眸扫过座无虚席的观众席,也掠过乐队成员各怀心事的脸。他转身走向后台,步履沉稳,但熟悉他的人,如首席小提琴手苏映雪,能察觉他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命运的敲门声,似乎已在耳畔预演了千百遍。

中场休息的钟声敲响十五分钟后,下半场迟迟没有开始。观众席的窃窃私语逐渐汇聚成不安的嗡嗡声。乐团经理周墨,一个永远梳着油亮分头、金丝眼镜后眼神闪烁的精明男人,第三次焦急地敲响休息室厚重的橡木门,里面却死寂一片。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颤抖着手掏出那把黄铜的备用钥匙——钥匙齿痕光滑,显然常被摩挲——插入了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浓烈的咖啡香气中,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苦杏仁味。

“慕云兄?你……”周墨的声音戛然而止,变成了倒吸冷气的嘶声。

探长林峰,当时恰好在剧院处理一桩无关的盗窃案,被侍者引着穿过后台通道时,正撞见周墨僵立在门口的背影。林峰是法租界巡捕房有名的“鬼见愁”,以敏锐的观察力和不按常理出牌著称,此刻他心头警铃大作,一个箭步上前。

景象凝固了:指挥家陈慕云仰面倒在褪色的猩红色天鹅绒沙发里,身体微微扭曲,一只手无力地垂落在地毯上。他英俊的脸庞定格在一种混合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表情上,瞳孔已然散大。描金的白瓷茶杯滚落在他脚边,深褐色的茶渍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片不祥的污迹,那刺鼻的苦杏仁味正是从中散发出来。

死亡的气息冰冷而沉重。

然而,更让林峰血液几乎凝固的,是休息室内侧的门板上,一个用暗褐色、粘稠油脂涂抹出的符号——一个粗粝、倾斜的 卍字!它像一个邪恶的休止符,被强行钉在了这曲未完成的命运交响乐上。

林峰蹲下身,指尖谨慎地拂过那冰冷的痕迹。触感微黏,带着一种奇特的、乐器保养油特有的松香与金属混合的气息。“这不是涂鸦,”他低沉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异常清晰,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这是乐谱上的延长记号(Fermata)。意味着暂停、悬置……或者,”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陈慕云僵硬的尸体,“彻底的终结。”

第一章:乐团里的暗流

后台排练厅被临时征用为询问室。惨白的灯光下,交响乐团的精英们失去了舞台上的光彩,只剩下惊惶、悲伤、麻木,以及深藏的猜忌。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

苏映雪: 首席小提琴手,如同她的名字,冰肌玉骨,气质清冷。此刻她紧抱着那把价值连城的1735年瓜奈里名琴“夜莺”,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