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泪水无声地滑过她精致的脸庞,冲淡了舞台妆的嫣红,留下道道湿痕。她纤细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着琴弓上缠绕的银线。“他……他中场时说下半场的《悲怆》节奏要再推敲一下……我去找他商量……”她声音哽咽,带着细微的颤抖,“门……门锁着……我敲了好久……我以为他太累,睡着了……或者……”她说不下去了,将脸埋进琴身,肩膀剧烈地耸动。那份脆弱令人心碎。然而,林峰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她左手手腕内侧,一道新鲜的、被细弦勒出的红痕,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眼。

赵振声: 大提琴手,身形魁梧,沉默如山。他独自坐在角落的琴凳上,指间夹着一根未曾点燃的“老刀牌”香烟,宽厚的肩膀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礁石。当林峰问及他与陈慕云的关系时,他才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浓眉压着的眼睛里,不再是平日的敦厚,而是压抑了许久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他偷了我的东西!”声音低沉,却像大提琴最低沉的G弦在震动,“我的《江南夜》组曲!那是我的心血!他拿去,改头换面,冠上他陈慕云的大名在巴黎出版了!名利双收!”他从破旧的、布满岁月痕迹的大提琴琴盒夹层里,颤抖着掏出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文件——那是一份乐谱手稿的影印件和陈慕云出版物的对比,以及一份言辞激烈却最终未被接受的律师函草稿。“我找他对质?哈!”他发出一声短促而苦涩的冷笑,“他只瞥了我一眼,用那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振声啊,你的曲子能被我看中,是它的造化,也是你的福气。’造化?福气?”他捏着文件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份屈辱和愤怒几乎要化为实质。

李莽: 打击乐手,人如其名,性格火爆直率。他像困兽般在狭窄的空间里踱步,铜钹般的声音震得空气嗡嗡作响:“他逼死了我爹!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猛地停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陈慕云休息室的方向。“我爹李瀚之,上一任指挥!姓陈的用了多少龌龊手段排挤他?散布谣言,挑拨离间,克扣薪酬!硬生生把我爹从这位置上挤下去!我爹一辈子就为这个乐团活着……他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整日借酒浇愁……最后……”李莽的声音哽住了,巨大的拳头狠狠砸在身边的定音鼓上,发出沉闷的“咚”一声,如同丧钟的回响。“最后跳进了黄浦江!冰冷的江水啊!”他从不掩饰对陈慕云的恨意。林峰后来在他的更衣室柜子里,发现了一本恩斯特·布洛赫的《自杀论》,书中关于“复仇作为解脱”的章节被反复阅读,页边布满了重重划线和愤怒的感叹号。

周墨: 乐团经理。他不停地用手帕擦拭着光洁额头渗出的冷汗,金丝眼镜后的眼神疲惫、焦虑,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捕捉的闪烁。“探长!林探长!”他试图维持着体面和秩序,“我们必须尽快处理!不能乱!绝对不能乱!下周……下周就是工部局董事会的年度招待演出!那是乐团明年预算的关键!票都卖出去了!各大报纸都盯着呢!”他的焦虑似乎合情合理。然而,当林峰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紧捂着的、鼓鼓囊囊的黑色真皮公文包时,一角账册露了出来,上面触目惊心的红字赤字——一个巨大的财务亏空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