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怪哉!院中那株西府海棠,自吾记事起,便从未开花。族中老人皆言此树早无生趣,唯余枯枝。今夕何夕?何来海棠?

彼立于枯枝疏影之下,语声飘忽:“君之楼宇图纸,百年后尚存,甚美。”

吾心下一震。彼竟知吾所绘之图?

待欲细询,一阵冷风卷地而来,枯枝簌簌乱响。再抬眼,树下空寂,唯余满地月影,随云翳明灭。袖口海棠,亦杳无踪迹,恍然一梦。

然指尖触处,竟真有一片湿痕,微凉。

是耶?非耶?逢春记。

“百年之后……”沈槐轻声念出这四个字,指尖不由自主地拂过那段描述“袖口海棠”的文字。一股莫名的战栗顺着脊椎爬上后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猛地抬头,目光透过工作室的玻璃窗,望向院中央那棵巨大的西府海棠。树枝在风雨中摇曳,漆黑的枝干扭曲伸展,像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一百年?它真的有一百年不曾开过花了吗?这个念头带着某种宿命般的寒意攫住了她。而那个袖口沾着海棠花瓣的女子……沈槐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沾着修复液和纸屑的袖口,心脏在胸腔里失重般猛地一坠。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这荒谬的联想。窗外,雨声似乎更密了。那若有似无的硝烟味,再次顽固地钻入鼻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她甩甩头,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眼前焦脆的书页上。这页纸,是修复的关键,也是阻碍。它承载着那个雨夜奇遇的记录,也像一个沉默的谜题。

沈槐打开了工作台上的紫外线灯。幽幽的蓝紫色光芒取代了温暖的台灯光线,笼罩着日记本。在修复液的作用下,那些被岁月和污迹掩盖的细节,在特殊的光线下开始显现出不同的层次。她用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检视着,目光锐利如鹰隼。纸张纤维的走向、墨迹渗透的深浅、每一道细微的折痕……她的指尖沿着焦痕边缘缓缓移动,感受着纸张那脆弱不堪的质地。

忽然,她的指尖在书页侧边的边缘处,触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凹凸感。那感觉极其微弱,若非她此刻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沈槐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屏住呼吸,将紫外线灯的光束聚焦到那个位置,几乎贴了上去。

在幽幽的紫光下,一行极其微小、几乎与纸纤维融为一体的字迹,如同水底的沉沙,缓缓浮现出来。那字迹是用一种近乎透明的物质写就的,笔锋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迫:

“若你真是她,毁掉43页。”

沈槐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了手,放大镜“啪嗒”一声掉落在软毡上。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行幽灵般的小字上。

43页!她飞快地翻动日记本。果然,在焦痕页的后面,本该是第43页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被粗暴撕扯掉后留下的锯齿状边缘!仿佛一张咧开的、无声呐喊的嘴。那里曾经是什么?是谁撕掉了它?是周逢春自己?还是别的什么人?那句“毁掉43页”的警告,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脑海。

为什么?毁掉它就能阻止什么?或者……保护什么?那个“她”,指的难道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