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树有年头了吧?”沈槐忍不住问。
“可不是嘛。”小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我小时候来这附近玩,就见它这样。老人们说,这树从民国起就没开过花,早就死透了。”
沈槐没再说话,加快脚步走出了老宅。木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吱呀”的声响被雨声和挖掘机的轰鸣吞没。她回头望了一眼,青砖灰瓦的屋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默的巨兽,正等待着被唤醒,或是被毁灭。
回到设在东厢房的工作室时,沈槐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她脱掉工装外套,随手扔在椅子上,从柜子里翻出件干净的毛衣穿上。工作室不大,靠墙放着一排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古籍和修复工具。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工作台,铺着厚厚的软毡,上面散落着几支毛笔和一些装着修复液的小瓶子。
她把背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轻轻放在工作台上。台灯的光线落在封面上,“癸亥年记”四个字在灯光下清晰了些。沈槐端来一盆温水,把手套洗干净,又用纸巾擦干,才重新拿起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一股更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边缘卷曲,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是用毛笔写的小楷,和封面上的字迹一样,清隽有力。
“三月初一,雨。”
开篇很简单,像是随手记下的日记。沈槐继续往下翻,内容大多是关于建筑设计的,偶尔也会提到一些当时的社会状况。周逢春的文字很细腻,对线条、结构、光影的描述生动而精准,字里行间能看出他对建筑的痴迷。他写凌晨天光未亮时,在工地丈量地基,露水打湿了长衫下摆;写与同行争论廊柱弧度,争到面红耳赤,最后却在茶馆笑着碰杯;写看到老城墙被拆时的痛心,“砖石无言,却载着百年风雨,拆之易,复之难”。
翻到第十几页时,沈槐的动作慢了下来。这里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记录。
“三月初七,夜。梦遇一女子,着奇装异服,言来自百年之后。”
“三月初八,雨。忆昨夜之梦,历历在目。女子言吾之设计,百年后尚存。信否?”
“三月初十,晴。至工地巡查,见工人施工有误,斥之。归途中,忽闻海棠花香,寻之,不见其影。”
沈槐的心提了起来。这些记录和她冥冥中感受到的某种牵引,似乎有着隐秘的联系。她加快了翻页的速度,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然而,接下来的几十页都是些日常琐事和设计草图,再没有提到那个“来自百年之后的女子”。直到翻到第42页,沈槐的手指猛地顿住了。
这一页的纸比其他页更显枯脆,边缘带着不规则的焦痕,像是被火燎过。墨迹在焦痕边缘晕开,变得有些模糊。日期标注是“民国十二年三月初七”。
夜雨未歇,檐滴如漏。案头孤灯一盏,焰心微颤。
竟遇奇事,匪夷所思。
亥时过半,于三进院海棠树下,遇一女子。薄衫广袖,形貌朦胧,似笼水雾之中。其发式、衣着,绝非当世所见,怪诞莫名。
彼言来自百年之后。
吾初闻,只道是痴人呓语,或宵小惑人之术。然其神情笃定,目光清亮,不似作伪。尤奇者,其袖口处,竟沾有数瓣海棠,粉白娇嫩,沾着水珠,鲜活如新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