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顾晏廷看了眼桌上的布料,又看了看苏曼殊泛红的眼角,对赵军需说:“这批先用着,我让人从无锡调一批军用棉纱过来,三天后到。”

赵军需愣了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敬了个礼:“是,督办。”

车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苏曼殊才发现顾晏廷手里的油纸包是“沈大成”的双酿团。他把糕点递给她:“阿元吵着要吃,多买了几份。”

苏曼殊咬了口双酿团,豆沙的甜混着糯米的香,熨帖了连日来的疲惫。阿元在一旁看她吃,小脸上满是期待:“苏姐姐,好吃吗?小叔说,这是上海最好吃的点心。”

“好吃。”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谢谢你,阿元。”

顾晏廷靠在机器上,看着她和阿元说话,眼神比平时柔和了许多。“纱厂的事,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苏曼殊低下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弄脏的裙子,我自己洗干净了,不用赔了。”

“那颜料是法国进口的蔷薇红,不好洗。”他说,“我让人在巴黎订了条新的,下周应该能到。”

苏曼殊惊讶地抬头:“您不必如此。”

“不是赔裙子。”他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沾了棉絮的发梢上,“是谢礼——谢苏小姐肯接这单生意。”

夕阳透过车间的天窗照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她的画布上——那是她趁工歇时画的纱厂速写,此刻他的影子恰好与画里的烟囱重叠,像座沉默的山。

接下来的日子,苏曼殊几乎住在了纱厂。白天盯着生产,晚上核对账目,累了就趴在画架上睡一会儿。顾晏廷偶尔会来,有时带些进口的咖啡,有时只是站在车间门口看她忙碌,不说一句话就走。

有天深夜,苏曼殊正在仓库核对布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枪声。她吓得躲在货架后,透过缝隙看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翻墙进来,手里举着枪,嘴里喊着“烧掉纱厂”。

是洋行雇的打手!

她想起仓库里堆放的易燃棉纱,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就在这时,仓库门被猛地踹开,顾晏廷带着卫兵冲了进来,枪声、喊叫声混在一起,像场混乱的交响乐。

苏曼殊缩在角落里,看见顾晏廷举枪射击时的侧脸,冷峻得像尊雕塑。一颗流弹擦着她的耳边飞过,打在货架上,震落的棉纱埋了她半截身子。

“苏曼殊!”顾晏廷的声音穿透枪声传来。

他冲过来把她从棉纱里拽出来,紧紧护在怀里。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她能闻到他身上的硝烟味,混着淡淡的雪松古龙水,竟让她莫名安心。

混乱平息后,顾晏廷松开她,额角的伤口正在流血。“没事吧?”

苏曼殊摇摇头,伸手想去碰他的伤口,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的卫兵正在清理现场,地上躺着几个黑衣人的尸体,血腥味混着棉纱的味道,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别怕。”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有我在。”

那晚,顾晏廷送她回家。车窗外,上海的夜灯红酒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苏曼殊看着他包扎伤口的侧脸,忽然说:“您为什么要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