郫都区清晨的空气里，似乎总飘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特殊气息，那是豆瓣酱厂连绵排出的咸香，是这座城市工业烟囱里升腾的、混合着红油和花椒辛香的灵魂。2025年的夏天，连这空气都像是被高温熬煮过，黏稠滚烫地贴在每一寸裸露的皮肤上。城市像一块巨大的、冒着热气的凉粉糕，被地铁的钢铁巨龙一次次切开、穿越。
此刻，林薇正挤在早高峰地铁九号线的汹涌人潮里，鼻尖几乎要怼在前面汗湿的工装服后背上。手机屏幕上是几个刺眼的红色大字——“面试失败通知”，像一瓢泼下来的滚烫红油，浇得她心头发紧，指尖冰凉。第三次了。一个月内的第三次。那些HR脸上职业的冷漠或者一闪而过的挑剔，成了刻在她失败簿上鲜明的“不合格”印章。成都，这座西南大都会，2025年的就业现实硬得像块顽石，不容她这个普通二本毕业、专业又不够热门的应届生存有半点幻想。
“……下一站，金融城东。开左边门。” 机械的电子女声冰冷地报站。车厢猛地一晃，挤在边缘的林薇一个趔趄，不受控制地撞向旁边的男人。
“嘶……”
低沉的吸气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忍痛和极其熟悉的、仿佛从遥远童年深处传来的清冷质感。
林薇猛地抬头，瞬间撞入一双深潭似的眸子里。
心跳，骤然停了一拍。然后疯狂擂动。
江砚。竟然是他。
时光像是被猛地按下了快进键，又迅速倒带，最后定格在眼前这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庞上。褪去少年时的冷冽棱角，轮廓变得更加坚毅分明，下颌线绷紧，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简单的白色衬衫熨帖得一丝不苟，在这个拥挤而闷热的车厢里，他周遭一米内的空气仿佛都自动降低了几度。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神情……林薇太熟悉了，是忍耐时特有的冷淡，像极了高中那年夏天蝉鸣聒噪，她把融化的冰淇淋滴在他刚刷好的运动鞋上时他的表情。
“江……江砚？”林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干涩和难以置信，“怎么……是你？”
江砚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三秒，那眼神平静得看不出情绪，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价值。他收回目光，垂在身侧的手却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刚刚被撞到的胳膊肘，声音如常，依旧是那种能让人在酷暑里降温的调子：“林薇。三年不见。”
三年前，他以郫县一中第一名的绝对优势，直抵那所远在帝都的顶尖学府时，她只发了一条客套的“恭喜学霸前程似锦”，而他也只是简略地回复了一个“谢谢”。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在各自人生岔路口分道扬镳时，表现得像仅有几面之缘的点头之交。
“呃……是啊，好巧。”林薇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努力想找点话题缓解这沉默下汹涌的暗流，“毕业了？”
“嗯。”江砚的目光掠过她手里还没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那“面试失败”的鲜红大字异常刺眼。他薄唇微抿，没多问，却像是什么都明白了。空气再次凝固，只剩下地铁运行的轰鸣和林薇擂鼓般的心跳。
“西博城，到了……” 车门打开的嘈杂瞬间打破了两人间的寂静。江砚迈开长腿，径直走了出去，林薇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狼狈地挤出人群，踉跄跟上。高跟鞋踩在站台瓷砖上，发出清脆而仓促的声响，在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