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小跑了几步才勉强与他并肩,夏日粘稠的风吹过站台,带来了他身上一丝极其干净清冽的气息,像是雪后初霁的冷松。这气息仿佛有着穿越时空的魔力,一下子把林薇拉回那个郫县豆瓣酱厂烟囱终日不息的童年小镇。
窄窄的川西老街,斑驳的青石板路被孩子们追逐的脚步磨得光滑。七岁的小林薇扎着歪歪扭扭的羊角辫,穿着碎花小褂,追在背着书包、脊背挺得笔直的小江砚身后跑。“江砚江砚!我妈今天做了豆瓣鱼,香死了!给你留一碗?”
小江砚脚步不停,只冷冷地丢下一句:“不吃辣。” 声线带着和年龄不符的清冷。
“哎呀,一点点嘛!我帮你涮水!” 小林薇像个小尾巴,锲而不舍。
一次,为了抢他那块据说有特殊祝福意义的硬橡皮擦,小林薇不慎把他推到新拆开的红油豆瓣酱坛子里,溅了一身腥红。那件干净的校服算是彻底毁了。小江砚顶着一身刺鼻的红油豆瓣味,顶着路人善意的哄笑,眼神冰得像郫县腊月结的霜花,一整天没跟小林薇说一个字。小林薇捏着被红油辣红了的手指,眼泪憋在眼圈里,第一次真正被他的“冷”刺伤。后来,她把自己存了半个月、准备买新头绳的几块钱,塞进他书包。隔天早上,她发现自己铅笔盒里多了那块被洗得干干净净的硬橡皮。
思绪被站外汹涌的、混杂着泥土与植物闷蒸气息的热浪猛地拍回现实。
林薇小口喘着气,脸颊滚烫,不知是晒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偷偷觑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挺拔如松的身姿,夏日的阳光勾勒出他极其利落的下颌线,衬衫领口解开一颗扣子,露出一小截深陷的锁骨,透着克制的性感。这不再是她记忆里那个高冷执拗的小学神,而是一个成熟且极具压迫感的男人。青梅竹马的标签,在此刻仿佛失去了它特有的温度,只留下被现实磨砺出的距离感。
“那个……我走了。” 林薇清了清干涩的嗓子,指着地铁口附近一个陈旧小区斑驳的单元门,“我就住……附近。” 声音虚飘,像被热浪蒸腾的水汽。
江砚脚步一顿,清冷的目光扫过那栋外墙爬满绿植的老楼,又转回来落在她脸上,仿佛在评估她言语的真实性。沉默只有几秒,却让林薇觉得窒息。
“金沙庭苑。” 他忽然报出一个小区名,是她刚刚说的那个老旧小区的名字。“几栋?”
“……啊?”林薇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需要跟你母亲确认一下地址的真实性?”江砚语气平淡无波,拿出手机的姿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轻易就能拆穿她蹩脚的谎言。
林薇脸腾地一下红透了,像被开水烫过。在从小到大都碾压她智商的江砚面前撒谎?她脑子大概是抽了。
“不用!”她几乎是低吼出声,认命地耷拉下肩膀,“租的老破小……C区9栋。”声音细若蚊蚋,每个字都透着沮丧,“工作都没着落,哪住得起好的……”这抱怨脱口而出,带着对现实的无力感,刚出口又立刻后悔。
江砚没接她关于工作的牢骚,只收起手机,深邃的目光在她汗湿的鬓角和微皱的衣衫上停留片刻,那目光沉得让林薇头皮发紧。“一起。”他言简意赅,率先朝老旧小区走去,步伐沉稳,仿佛只是去一个早该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