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点砸在苏叶的额头上，顺着发梢流进脖颈，他却浑然不觉。手里那张轻飘飘的A4纸，此刻重逾千斤，上面“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几个加粗黑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着他的眼睛。上午十点，人事部那扇磨砂玻璃门后，主管公式化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行业寒冬，结构优化，感谢理解……” 理解？理解他三十岁不到就被扫地出门，理解他银行卡里仅剩的四位数，还是理解下个月十五号就到期的房租？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雨水浸透了廉价的西装外套，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手机屏幕亮起，是房东的微信，一条接着一条，红色的未读数字刺目地跳动着，最后一条是语音，点开，中年女人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小苏啊，不是阿姨不通融，这都月底了！下个月房租再拖，我真要换锁了！大家都不容易，你体谅体谅阿姨！”
体谅。又是体谅。苏叶扯了扯嘴角，想笑，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干涩的嗬嗬声。他体谅公司，体谅房东，谁来体谅他？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曾经让他心头一暖的名字——林薇。一丝微弱的希望刚冒头，就被她带着哭腔的嘶哑声音彻底浇灭：“苏叶！我们…我们算了吧！五年了，我看不到头！我妈说得对，你就是个…就是个没用的废物！连个窝都给不了我！分手！别再找我！”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忙音像冰冷的针，扎进他早已麻木的耳膜。
失业，催租，失恋。三重冰冷的铁锤，几乎在同一时间，将他仅存的尊严和对未来的渺茫期望，彻底砸进了烂泥里。
废物。 没用。 看不到头。
这些词在他脑海里盘旋、轰鸣。世界仿佛失去了颜色和声音，只剩下灰蒙蒙的雨，和心脏被掏空后留下的巨大、冰冷的黑洞。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双腿灌铅般沉重，直到冰冷的雨水让他浑身控制不住地打颤。他拐进一条从未留意过的、狭窄而老旧的巷子，只想找个稍微能避雨的角落蜷缩起来，像条丧家之犬。
巷子深处，一盏昏黄、摇曳的灯火，突兀地穿透雨帘，映入他模糊的视线。那光线并不明亮，甚至有些微弱，却奇异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意，固执地在湿冷的黑暗中撑开一小片安宁的区域。苏叶像被那点微光蛊惑，踉跄着走了过去。
那是一间极其不起眼的小铺面，夹在斑驳脱落的旧墙中间。门楣低矮，木质门板被岁月侵蚀得发黑，边缘卷曲。没有招牌，只有门楣上方，悬挂着一块同样古旧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数字——“七”。雨水顺着木牌的边缘滴落，在门前积起一个小小的水洼。
第七号当铺。
苏叶皱紧眉头，他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快十年，从未听说过这条巷子，更没见过这样一家奇怪的当铺。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数字？是某种隐喻，还是故弄玄虚？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转身离开时，那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竟自己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扑面而来。不是霉味，也不是寻常店铺的尘味。那是一种混合了陈年纸张、干燥草药、微涩金属，以及一种极其淡雅、几乎难以捕捉的冷冽木香的味道。这气息仿佛带着时间的沉淀，瞬间驱散了门外雨水的阴冷和泥泞感，让苏叶混乱焦躁的心绪，莫名地平复了一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