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他推开了那扇门。
门内空间不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局促。光线比门外更显昏暗，全靠几盏造型古朴的铜制油灯提供照明，灯焰稳定地燃烧着，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空气异常干燥温暖，与门外的湿冷形成鲜明对比。四壁是深色的木质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地摆放着各种形状、大小、材质的容器：小巧的琉璃瓶、朴拙的陶罐、雕花的木盒、密封的金属筒……它们安静地矗立在阴影里，像一个个沉默的守望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静谧，只有油灯灯芯偶尔发出的极其细微的哔剥声。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宽大的、同样古旧的木质柜台。柜台后，站着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多岁，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中式长衫，面容清癯，五官平淡得几乎让人过目即忘，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平静无波，仿佛看尽了世间百态，又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他手里拿着一块柔软的鹿皮，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青瓷小瓶。听到门响，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苏叶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让苏叶有种被瞬间看穿的错觉，仿佛自己所有的窘迫、绝望、不甘，都在这双眼睛下无所遁形。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湿透的西装，喉结滚动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避雨？”柜台后的男人开口了，声音温和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像玉石相击，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异常清晰。
苏叶张了张嘴，想说“是”，但喉咙里堵着的那团绝望的棉花，让他开不了口。他摇了摇头，又觉得不对，最终只是含糊地发出一个音节：“我……”
“需要什么？”男人放下手中的青瓷瓶，那双古井般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苏叶，“第七号当铺，典当有形之物，也收容无形之宝。”
无形之宝？苏叶心头一跳。他环顾四周那些奇特的容器，一个荒谬又带着强烈诱惑的念头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房租！下个月十五号！房东尖利的声音和林薇绝望的指责又在耳边回响。
“我……我需要钱。”苏叶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下个月……房租。”
男人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早已料到。“多少？”
“四……四千。”苏叶艰难地报出这个数字，感觉脸颊火辣辣的。这点钱，在以前或许不算什么，此刻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四千。”男人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无波。他微微侧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木盒，打开。里面并非金银财宝，而是一叠叠码放整齐、崭新的百元钞票。他从中数出四十张，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感，然后将它们轻轻放在柜台上，推向苏叶。
“规矩。”男人看着苏叶瞬间亮起又充满警惕的眼睛，缓缓道，“当期一年。一年之内，凭当票，可随时原价赎回。过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的容器，“当品归铺，永不返还。利息，便是你典当之物本身的价值。”
“我…我没什么值钱东西了。”苏叶看着那叠救命钱，心脏狂跳，苦涩地摸了摸口袋，只有一部用了三年的旧手机和一张空荡荡的公交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