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正十二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刚过立冬，位于奈良县山坳里的柳泽村就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村民们早早闭门不出，只有佐藤家那盏长明灯依旧在神龛前幽幽亮着，供奉着传说中的一寸法师。
“一寸の虫にも五分の魂...”菊子跪在神龛前低声念诵，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她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却已经显出几分老态，眼角细密的皱纹在灯光下格外明显。神龛上供奉的木雕小人只有拇指大小，却雕刻得栩栩如生，腰间别着一根绣花针大小的木剑。
“又在拜那个东西？”丈夫健太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小夫整天说能看见它，你也跟着魔怔了？”
菊子没有回头，只是将额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神龛下方刻着那句家训：“一寸延びれば寻延びる”——一寸若伸长，可至一寻长。这是佐藤家代代相传的箴言，据说是一寸法师留下的真言。
“小夫呢？”健太郎又问，声音里带着疲惫。他在村里的木材厂做监工，每天天不亮就要出门。
“在里屋睡觉。”菊子终于直起身子，转头看向丈夫。健太郎比她大十岁，粗壮的手臂上布满木材划伤的疤痕。“勇次大人说今晚要来。”
健太郎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村长？他来做什么？”
菊子避开丈夫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和服腰带：“说是要商量明年祭典的事...”
“哼！”健太郎重重地坐在矮桌旁，给自己倒了杯冷酒，“那家伙看你的眼神，全村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菊子的手微微发抖。她想起三天前在村后林子里，中岛勇次压在她身上时说的话：“杀了你丈夫，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村长四十出头，是村里最有权势的人，与健太郎粗犷的外表不同，他总是一身整洁的和服，说话慢条斯理却不容反驳。
“我去准备晚饭。”菊子匆匆起身，逃也似地钻进厨房。她听见丈夫在身后又倒了一杯酒。
厨房里，菊子从壁橱深处取出一个小纸包。这是勇次给她的，说是能让健太郎“安睡”的药粉。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拿不稳药包。窗外，雪下得更大了，风声呼啸如同鬼哭。
“母亲大人...”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菊子惊得差点打翻药包。她转身看见八岁的小夫站在厨房门口，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小夫！不是让你睡觉吗？”菊子急忙将药包藏进袖口。
“一寸法师说今晚家里会来坏人。”小夫仰着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他说要保护父亲大人。”
菊子的后背一阵发凉。自从能说话起，小夫就坚持说自己能看见一寸法师。起初家人只当是孩子幻想，可小夫描述得太过详细——一寸法师穿着红色阵羽织，腰间的针剑能随意变大变小，甚至能说出神龛后木雕上的细微裂纹，那是常人根本看不见的细节。
“别胡说！”菊子蹲下身，用力抓住儿子的肩膀，“回房间去，把门关好，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出来，明白吗？”
小夫歪着头看她，突然说：“母亲大人身上有中岛大人的味道。”
菊子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小夫却已经转身跑开，只留下一句：“一寸法师说他会保护好人，惩罚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