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冰冷的雨,像无数细密的钢针,刺穿浓得化不开的夜,无情地扎在脸上、手上,钻进衣领里。雨水冲刷着地面,却冲不散那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铁锈味。陈默双膝深陷在湿冷黏腻的泥泞里,视野被一片惊心动魄的红彻底淹没。

那是老张的血。

几分钟前还拍着他肩膀,声音洪亮地喊他“默子”的搭档,此刻就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身体怪异地扭曲着,像一尊被暴力摔碎的泥塑。警用手电筒惨白的光束在雨幕中徒劳地晃动,最终定格在老张那张失去所有生气的脸上。雨水顺着他灰败的脸颊淌下,冲刷着眼角那道陈年旧疤,也冲淡了伤口涌出的、温热的液体。

陈默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粗重、破碎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撕扯。他想动,想扑过去,想把老张从这片死亡泥沼里拖出来,可身体像被灌满了沉重的铅水,僵硬地钉在原地。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像有无数冰锥在肺叶里搅动,带着撕裂般的剧痛。

“老张…” 一个破碎的气音终于挣脱了束缚,微弱得瞬间就被狂暴的雨声吞没。

就在那时,一道冰冷的触感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的后颈。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一条剧毒蛇的信子,猛地贴上来,激起一片战栗的鸡皮疙瘩。陈默猛地扭头,瞳孔瞬间缩紧。

一双眼睛!

在警用手电筒光束扫过的瞬间,在雨幕和黑暗交织的边缘,一双眼睛短暂地撞入他的视野。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瞳孔深处仿佛沉睡着两潭凝固的、毫无温度的深水,倒映着混乱的光影和他自己惊恐扭曲的脸,冰冷、专注,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如同观察着砧板上垂死挣扎的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慌乱,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纯粹的漠然,一种剥离了所有人类情感的、无机质般的空洞。

那惊鸿一瞥带来的寒意,比浸透骨髓的雨水更刺骨,瞬间冻结了陈默全身的血液。

随即,那身影如同融入雨夜的鬼魅,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陈默跪在泥泞血泊中,耳边是搭档生命流逝的微弱声响和越来越响、震耳欲聋的嗡鸣。那嗡鸣声疯狂地钻进他的颅骨,挤压着他的神经,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扭曲、崩塌。冰冷的雨水、刺鼻的血腥、那双非人的眼睛……所有感知拧成一股狂暴的乱流,将他彻底吞没。

黑暗降临。

警局会议室的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惨白的灯光打在投影幕布上,映出几张模糊不清、被雨水严重干扰的监控截图。技术科的同事语调平板地汇报着,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在陈默紧绷的神经上。

“……目标人物代号‘夜枭’,目前掌握的有效线索极度匮乏。现场仅提取到一枚极其特殊的银质领带夹,非制式,无指纹残留,设计独特,正在溯源排查。目击者口供矛盾,可信度存疑。凶器、以及我们认为凶手可能穿着的深色风衣,均未寻获。”

陈默坐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用力交握放在桌沿,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幕布上那张模糊的、如同幽灵般的侧脸上。那冰冷的、非人的眼神又一次从记忆深处浮现,带着黏腻的血腥气,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