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看着手腕上清晰的齿痕,又看了看那两只沾染了他鲜血的酒盏,眼底翻涌的情绪更加复杂难辨。他俯身,轻轻拭去沈知微嘴角的血迹,动作竟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睡吧,知微……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忘忧蛊的效力,如同最狡猾的猎手,潜伏在沈知微的意识深处。
他醒了。
大部分时候,他是清醒的,或者说,是“被设定”的清醒。他记得自己是沈知微,是当朝的沈大人(尽管已无实权),记得眼前这个权倾朝野、对他时而冷漠时而又带着莫名占有欲的男人,是摄政王萧翊。
“殿下。”他会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平静无波,眼神清澈,却又空洞得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看不穿底。面对萧翊的试探、冷漠甚至偶尔的温情,他都以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应对,仿佛一个精致却没有灵魂的木偶。
萧翊看着这样的他,心中既有计划得逞的快意,又有一丝莫名的失落与恐慌。他忘了,真的忘了……那个会对他笑、会与他争辩、会在他受伤时偷偷落泪的沈知微,真的“死”了。
然而,蛊毒的侵蚀并非完美无缺。
每当夜深人静,或是心绪波动,亦或是闻到某种特定的气味、听到某个模糊的音节时,那潜藏的蛊虫便会不安分起来。
沈知微会突然陷入一种混沌的状态。眼神迷茫,口中喃喃自语,说些颠三倒四、无人能懂的话。有时,他会对着空气伸出手,仿佛在捕捉什么;有时,他会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像个受惊的孩子。
而最让萧翊心惊胆战,却又隐秘地期待着的,是他偶尔会无意识唤出的那个名字。
那是一个雨夜,沈知微又一次因蛊毒发作而痛苦不堪,浑身冷汗淋漓。萧翊守在他床边,看着他痛苦扭曲的脸,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
就在他以为沈知微又要陷入新一轮的呓语时,他却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软、带着无尽依赖和委屈的呼唤,如同羽毛般轻轻搔刮过他尘封已久的心湖。
“……阿焰……”
萧翊的身体瞬间僵住!
阿焰!
萧焰!那是他的本名!是他年少时,在无忧无虑的王府里,只有他早夭的胞弟才会亲昵呼唤的名字!这个名字,连同那段短暂的、温暖的少年时光,早已被他亲手埋葬在权力的冰窖之下,无人知晓,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
沈知微……他竟然还在潜意识里记得这个?!
萧翊的心脏狂跳起来,又是震惊,又是狂喜,又是更深的恐惧。他猛地抓住沈知微的肩膀,急切地追问:“知微?你叫我什么?再说一遍!知微!”
然而,沈知微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眼神空洞,仿佛刚才那声呼唤只是萧翊的幻听。下一刻,他便彻底晕了过去,只留下萧翊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中,紧握双拳,心中五味杂陈。
这蛊,到底是抹去了他的记忆,还是将他的记忆切割、扭曲,变成了一把时而出鞘、刺向自己的利刃?这认知的错位,让两人之间的情感拉扯,变得更加痛苦而危险。
朝堂之上,暗流汹涌。太子党对萧翊独揽大权早已不满,沈知微的存在,便成了他们眼中最好的棋子,或者说,是最好的靶子。
一份“确凿无疑”的密信,被呈到了御座之前。信是“沈知微”写给北境敌国将领的,言辞间充满了对朝廷的不满和对北境的“向往”,意图叛国通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