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整个后背,都变得无比僵硬。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中那份对柳如烟深信不疑的坚定,第一次,出现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

他没有声张,也没有回头质问。只是那双握着腰间剑柄的手,指节已然捏得泛白。

鬼使神差地,萧承渊没有回自己的书房,也没有去宗祠。他调转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出府门,翻身上马,策马直奔城外的苏家宗祠。

那条路,我生前曾走过无数遍。每次都是为了去替病中的妹妹浅月祈福,求神佛保佑她能平安顺遂。

我看着萧承渊一言不发,马鞭在空中抽得又急又响,发出“啪啪”的脆响。我不知道,他此刻的怒火,究竟是为了柳如烟即将面临的罪责而发愁,还是为了方才那句无意中听到的、狠毒的密谋而心惊。

他几乎是闯进苏家宗祠的。

祠堂里香火冷清,只有一个年迈的祠祝在打扫。萧承渊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一排排灵位,最终,定格在了供奉于角落里的一个新牌位上。

那牌位很小,做工也有些粗糙,显然是私立的。

上面用稚嫩却工整的笔迹刻着——亡妹,苏浅月之灵位。

立碑人,是姐姐苏晚卿。

而立碑的日期,是三年前。

“哟,这不是咱们护国佑民的萧大将军吗?真是稀客,稀客啊。”

一个苍老而悲愤的声音从偏殿响起。是苏家的老祠祝,福伯。他颤巍巍地走出来,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死死地盯着萧承渊。

“将军还知道有这个地方?我们家二小姐病危的时候,您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如今她尸骨都寒了三年了,您倒想起来了?”

“病危?”萧承渊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的表情,是一种全然的、真实的茫然,“什么病危?”

他这副全然不知的样子,几乎让我发笑。

可我知道,福伯说的,句句是真。

当年我“死”后,妹妹的药便时断时续。她病情急转直下时,福伯曾托人去将军府递了无数封信求救,想让萧承渊看在往日那一点点微末的情分上,救他名义上的小姨子一命。

可那时的他,正为了给柳如烟庆生,在府中大宴宾客,高朋满座。那些浸透了福伯和浅月最后希望的信,连信封都没被拆开,就直接被他当做废纸,扔进了燃得正旺的火盆里。

妹妹她……硬生生在病榻上撑了两年,在无尽的痛苦和等待中,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气,孤零零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看着萧承渊那张迷茫又震惊的脸,福伯突然发出一声悲凉的嗤笑:

“装得可真像啊。也是,将军您日理万机,身边又有柳夫人那样的解语花,哪里还记得我们家小姐这种糟糠。”

“您知不知道,柳夫人派人送来的药,是怎么从上好的人参变成了参须,又是怎么从天山雪莲换成了路边随处可见的寻常草药,到最后,干脆连药渣都见不着了!”

“二小姐走的时候,身边连一个亲人都没有,眼睛一直睁着,望着门口的方向,嘴里还轻轻念着‘姐姐’和您的名字啊!”

老祠祝说到最后,再也抑制不住,老泪纵横地跪倒在地,用拳头捶打着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声声泣血。

萧承渊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风雪冻住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