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井台边,传来细碎的响动。我攥着银簪,一步步走过去。井水不知何时变得清澈了,水面倒映着我的脸,还有身后的影子——一个穿着月白衫子的女人,梳着圆髻,插着银簪,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

“姑娘,帮我梳头吧。”她的声音像是从井底冒出来的,混着水声,“你穿红嫁衣,我戴银簪子,咱们一起拜堂……”

我低头看向井里的倒影,看见自己的身后,站着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她的脸白得像浸了水的纸,眼睛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角扯出个诡异的笑。她的手里,攥着半枚红盖头,流苏上的黑丝线缠成了个死结,沾着些暗褐色的污渍。

“咔嗒。”

骨梳刮过发髻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摸向后颈,那里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被梳成了一对圆髻。

我站在井边,水面倒映着我和身后的女人。她的手搭在我肩上,凉得像块冰。我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檀香混着腐叶,是老棺材板受潮后特有的气味。

“梳头吧。”她又重复了一遍,指甲轻轻划过我的发顶。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发尾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乌黑的头发在井风中飘起来,像一团被水浸湿的墨。

我想跑,可腿像灌了铅。她的手指扣住我的发绳,慢慢往上梳。木梳齿刮过头皮的疼很轻,轻得像片羽毛,可每一下都让我想起昨夜的梦——梦里也有个穿月白衫子的女人,用同样的木梳,一下一下梳我的头,边梳边说:“阿昭要嫁了,阿昭要嫁了……”

“你叫阿昭?”我哑着嗓子问。

她的手顿了顿,梳子“咔”地卡在我发间:“你叫我阿昭,我便告诉你。”她的脸凑近我,黑洞洞的眼睛里泛起幽蓝的光,“光绪二十年,我穿这身红嫁衣,盖这方红盖头,在祠堂拜完天地,就被抬上花轿。轿夫说山路上有块青石板松了,我掀开轿帘要瞧,就看见……”

她的指甲掐进我头皮,疼得我倒抽冷气:“看见什么?”

“看见周老爷的马车停在路边。”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细,像指甲刮过瓷碗,“他穿玄色锦袍,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玉牌——那是我娘家给的聘礼,说要等我过了门再给我。可他的马车上……”她凑近我耳边,吐息里带着腐臭,“拉着具穿红嫁衣的尸体,盖着和我一样的盖头。”

井里的水突然翻涌起来,溅湿了我的鞋尖。我看见自己的倒影里,身后的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穿玄色锦袍的男人,他手里攥着半块玉牌,玉牌上的“周”字被血浸透了。

“他把我推进了河。”阿昭的声音混着水声,“可我没死。我在水里漂了三天,看见周老爷的马车又停在岸边。他抱着个襁褓,里面裹着个女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阿昭,我对不住你,可这女娃是我和你妹妹的孩子……’”

“妹妹?”我浑身发冷。

“周老爷的亲妹妹。”阿昭的手指插进我发间,“他妹妹爱上了外乡的戏子,怀了孩子不敢声张。我嫁进周家那天,她躲在祠堂里哭,说要把孩子托付给我。我应了,可周老爷不想让丑事传出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