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首者,一身玄甲,面容阴鸷,正是白璃最熟悉的、也是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他曾经的左膀右臂,亲手将匕首送入他后心的叛徒,白炼!

白炼的目光像淬毒的冰锥,越过破败的神像,瞬间钉在了神龛前奄奄一息的白璃身上。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而快意的弧度,声音冰冷得如同地府刮来的阴风:“白璃大人,您这‘天狐遁’逃得可真够远啊……让属下好找!”

他的视线随即落在白璃身旁那个蜷缩着的、穿着破袄的小小身影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嫌恶:“呵,堂堂青丘狐君,竟沦落到与这种低贱的下等小妖为伍?真是……连死都死得如此不堪!”

这声“下等小妖”,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黄十八的心上。她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惶恐和泪痕,但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此刻却“腾”地燃起两簇愤怒的火焰!被驱逐的委屈、被嫌弃的卑微、以及刚刚被揭穿“克夫”命格的绝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转化为一种近乎疯狂的、豁出一切的勇气!

“你……你闭嘴!” 她像只被彻底激怒的小兽,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声音带着破音,却异常响亮。她猛地跳了起来,张开双臂,以一种螳臂当车的姿态,死死挡在了白璃身前!那身破旧的袄子裹着她瘦小的身体,在玄甲散发的强大妖气威压下瑟瑟发抖,像风中一片随时会被碾碎的枯叶。

她努力挺起单薄的胸膛,呲着那两颗格外显眼的豁牙,对着门口三个煞气腾腾的大妖,用尽全身力气吼道:“什么白梨黑梨!他……他是俺捡回来的!是俺拜过天地(虽然只有她自己对着神像磕过头)的压寨郎君!”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恐惧让她的牙齿都在咯咯打架,但那双瞪圆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顾一切的光芒。她死死盯着白炼,小小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用力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想……想抢俺相公?没门!先……先从俺尸体上踏过去!”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的,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悲壮,在空旷破败的庙宇里激起微弱的回声。

白璃靠在冰冷的、布满裂纹的神龛底座上。黄十八那豁牙呲咧、色厉内荏的吼叫,那因为极度恐惧而剧烈颤抖、却固执地挡在他身前的单薄背影……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猛地劈开了他意识中混沌的黑暗!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粗暴地拉扯、扭曲。

眼前这豁牙呲咧、抖如筛糠却死不让开的小小身影,诡异地与记忆深处另一个画面重叠、交融——

百年前,青丘边界,万妖围猎。

彼时他刚继任狐君之位,锋芒毕露,引得四方忌惮。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他身陷重围,妖力几近枯竭。是白炼,他那时最信任的护法,满身浴血,银白色的战甲被撕开数道狰狞裂口,露出翻卷的皮肉,却如同最坚固的磐石,死死挡在他身前!白炼当年也是这样,背对着他,面对潮水般涌来的凶戾大妖,发出同样嘶哑决绝的咆哮:“想伤吾主?!除非从我白炼的尸体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