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停了。
陈宇僵在原地,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耳朵里全是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撞着耳膜。他盯着那扇门,木纹里的每一道裂痕都像是在蠕动,刚才那“咚咚”声还在脑子里回响,分不清是真的停了,还是耳朵出了问题。
过了足足半分钟,走廊里传来楼下铁门“吱呀”开合的声音,接着是老太太的咳嗽声——大概是三楼的张奶奶去买菜了。陈宇这才缓过一口气,腿肚子有点发软,顺着墙根慢慢滑坐在地上。
“肯定是幻听。”他扯了扯衣领,想把后背的冷汗透出去,“熬夜熬多了,神经出问题了。”
桌上的电脑还亮着,组长的消息又弹了出来,带着个红色的感叹号:“陈宇!人呢?报表再不来你这个月绩效别想要了!”
他撑着地板站起来,脚有点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走到桌前坐下,屏幕上的娱乐八卦刺得眼睛疼。他把页面关掉,点开那个没完成的报表,可盯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看了半天,一个也没记住。脑子里反复晃着那个“跑”字,还有门后那几声诡异的敲门声。
要不……请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按下去了。全勤奖三百块,绩效扣了更是损失惨重。他现在的存款,连下个月房租都勉强,哪敢随便请假。
陈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没几下,手机突然响了。
是李伟。
他大学同学,现在在同个城市打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昨天还在微信上约着周末去撸串,说要介绍个姑娘给他认识。
“喂?”陈宇接起电话,声音还有点发紧。
“你小子死哪去了?”李伟的大嗓门从听筒里炸出来,“刚才给你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报表弄完了?中午食堂新开了窗口,去不去?”
“没……还没弄完。”陈宇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九点四十,“刚才有点事。”
“能有啥事?梦到美女了?”李伟在那头笑,“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没休息好?上次见面瞅你脸色就差得很,跟被抽了血似的。”
陈宇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被抽了血?梦里那个啃人的老王,脖子上就有两个深色的牙印,像被什么东西吸过血。
“别瞎扯。”他避开话题,“中午再说吧,我先赶报表。”
“行,弄完了吱一声。”李伟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昨天我下班路过咱们公司那条街,看见个怪事。”
陈宇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什么事?”
“就那个十字路口,不是有个卖煎饼的大爷吗?”李伟的声音有点犹豫,“我看见他把摊车往巷子里推,嘴里嘟囔着什么‘不能卖了’‘都疯了’。我问他咋了,他跟见了鬼似的瞅我,说‘夜里别出来’,然后就跑了。你说邪门不邪门?”
陈宇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那个卖煎饼的大爷,他在梦里也见过。梦里的大爷躺在血泊里,摊车翻在一边,面糊混着血淌了一地。
“可能是城管查得严吧。”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别想太多。”
“也是。”李伟没多想,“那先这样,你赶紧弄报表。”
挂了电话,陈宇盯着手机屏幕发呆。李伟说打了三个电话没人接,但他的手机根本没显示未接来电。信号栏是满格的,通话记录里只有刚才这一通。
怎么回事?
他点开通话记录翻了翻,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号码。昨晚十一点多,有个未接来电,号码是一串乱码,像小孩子在键盘上乱按出来的。
陈宇皱了皱眉,他不记得有谁会用这种号码打电话。他试着回拨过去,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不是“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存在”,而是那种持续的、尖锐的“嘟嘟”声,像线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挂了电话,心里那股烦躁劲又上来了。起身想去倒杯水,刚走到饮水机旁,就听见门外传来“咔哒”一声。
像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陈宇的动作瞬间僵住。
这是他自己的房子,钥匙只有他有。房东早就说了,这老楼的锁都是老式的,没法配钥匙。谁会在外面开锁?
“咔哒……咔哒……”
那声音还在继续,像是有人在试钥匙,又像是在摆弄锁芯。陈宇的心跳得快要炸开,他慢慢后退,眼睛死死盯着门把手。只要那门一被打开,他就抄起桌上的台灯砸过去。
砸谁?
他不知道。也许是小偷,也许是……梦里那个穿碎花裙的女人。
就在这时,敲门声又响了。
这次不是从门内,是门外。很轻,像有人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三下。
“谁?”陈宇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门外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柔,有点耳熟:“请问,是陈宇先生吗?”
陈宇没说话。这个声音,他确定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
“我是楼下的住户。”女人又说,“刚才听见您屋里有响声,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好像听见您在喊。”
楼下的住户?陈宇想了想,楼下住的是对老夫妻,平时很少出门,他搬来半年,只碰见过一次。而且是个老太太,声音沙哑得很,跟这个声音完全不一样。
“没事。”陈宇的声音很冷,“谢谢关心。”
“哦,没事就好。”女人的声音顿了顿,“那……您看见我家的猫了吗?白色的,短毛,眼睛是蓝色的。早上跑出去了,到现在没回来。”
猫?
陈宇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梦里有只白猫,眼睛是诡异的蓝色,就蹲在那个穿碎花裙的女人肩膀上,看着他被咬伤,一动不动。
“没看见。”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没养猫,也不爱猫。”
“这样啊……”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望,“那打扰了。”
脚步声慢慢远去,陈宇却没敢放松。他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走廊里空荡荡的,刚才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但他注意到,楼梯口的窗台上,放着一个东西。
是个白色的猫罐头,牌子他没见过,罐身上画着一只蓝色眼睛的白猫。
陈宇的后背又开始冒冷汗。
他回到桌前,再也没心思弄报表了。打开浏览器,在搜索栏里敲下“流浪动物伤人”“近期异常事件”“六月十五号 预言”,跳出来的全是些无关紧要的信息,要么是旧闻,要么是标题党的谣言。
他关掉浏览器,点开地图软件,放大到自己住的这片区域。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街道、建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去看看。
去看看梦里那些会出事的地方,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压不住了。陈宇抓过外套穿上,又把手机塞进兜里,走到门口时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门后拿起了那把备用的螺丝刀——是他上次修椅子时剩下的,握在手里沉甸甸的。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拧开门锁,推开门。
走廊里很安静,阳光透过楼梯口的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光斑。那个白色的猫罐头还在窗台上,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陈宇没去看那个罐头,快步往楼梯口走。刚下了半层,就听见楼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你说那猫邪门不邪门?半夜三更叫得跟小孩儿哭似的,我起来一看,它蹲在窗台上,眼睛绿幽幽的……”
是三楼的张奶奶。
陈宇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往下听。
另一个声音接话,是张奶奶的老伴:“别瞎说,猫叫春呢。再说了,那不是咱们楼的猫,昨天才看见的,一身白,眼睛怪得很。”
白色的猫,眼睛奇怪……
陈宇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了。他悄悄探头往下看,张奶奶正和老伴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说话,脚边放着个菜篮子。
“我看还是扔了好。”张奶奶的声音有点怕,“今早我去倒垃圾,看见它在垃圾桶里扒东西,嘴里叼着个……好像是手指头。”
“你老眼昏花了吧!”张爷爷骂了一句,“赶紧买菜去,别在这瞎念叨。”
陈宇猛地缩回脑袋,后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的血好像都冻住了。
手指头?
他想起梦里那个垃圾桶旁边的女人,想起她嘴角亮晶晶的东西。
不行,不能待在这了。
陈宇转身就往楼上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耳边全是自己的脚步声。跑到门口,他手忙脚乱地开门,闪身进去,“砰”地一声关上,还没来得及上锁,手机突然响了。
这次是短信提示音。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新短信,发件人是那个乱码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用的是全角符号,看着格外刺眼:
【它在你床底下】
陈宇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慢慢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床底。
床底下很暗,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阴影。刚才他起床时明明扫过一眼,什么都没有。
可现在,那团阴影好像动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床底慢慢爬出来。
他手里的螺丝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