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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入密要单位后,老公坚持要隐婚。
他在秘密研究所大半年才回一次家,半夜回天不亮就走。
他说因单位要求保密,不能公开我们的事,连结婚证都压在单位。
只是我就像守活寡,结婚前几年他回来的还勤点,后面只有过年才回来一次。
家里大小事都是我一人扛,女儿都是我独自拉扯大的。
没想到,我的忍让,竟毁了女儿的一辈子。
女儿考上了省公务员,公示期准女婿一家定在第二天订婚。
订婚当天,我却遭到了女婿的爹妈的辱骂,
“你个勾引有妇之夫的淫妇!我儿子娶谁也不能娶你家的!”
他们把几封匿名性扔给我,上面写着我老公早就在单位里有家有口,儿女双全。
我,竟然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因这举报,我是资本家的后代的事又被翻了出来,女儿公务员的资格取消,对象也黄了。
后来我才得知,我老公在外面的“女儿”,不仅抢了女儿的公务员,还抢了她的未婚夫。
女儿精神崩溃,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最后带着肚子里面的孩子,一起跳楼了。
我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我回到了跟这个男人偷偷摸摸过日子的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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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外面冰霜漫天。
屋里陈卫国已经摸黑穿戴整齐,正打算推门离去。
半年的分别,昨夜他偷摸上我床,粗暴地把积攒的欲望一次性从我身上掏空。
再睁眼,我全身骨头像被拆散了重装,酸软无力。
我们明明是夫妻,他却每次回来都像做贼。
事后连一句温存话都吝啬,提裤子就走人,一秒钟都不肯耽搁。
日子简直比偷情还惊心动魄。
曾经我刚来这个小城市,他是厂里新来的大学生。
他在我宿舍窗口等我,偷偷在树下吻我。
全厂都知道厂花名花有主了。
再后来,他被厂里推荐去了保密单位,我们的恋情变成了地下。
再后来,又变成了地下婚姻。
正回忆着,陈卫国已经穿上擦得发亮的皮鞋,手搭在了门把锁上。
“你照顾好孩子,我先走了。”
墙上挂着一本老旧的日历,墨迹清晰地印着1980年。
我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刺痛感钻心。
这不是梦,我真的活过来了。
1980年,我和陈卫国秘密结婚十年,女儿思佳睡在里屋,也快十岁了。
我忘不掉上辈子思佳订婚宴,那是上一世痛苦的起源。
宴席上,依旧只有我一个人操持。
已经当上研究所副所长的陈卫国,借口项目攻坚,连个影子都没露。
我早就习以为常,思佳更是在外人眼里,活脱脱像没爹的人。
眼看到时间了,人还没到齐。
准亲家母街道办的张主任,却拿着几封信冲了进来。
“停下!这婚不订了!”
“一个勾搭有妇之夫的狐狸精生下的贱种,也配进我们家的门?”
“我们家可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家庭!”
她把匿名信甩在我脸上,上面写着陈卫国在单位早就有了家室,妻子是所长的女儿王丽华,两人儿女双全。
我这个正妻,成了人人唾骂的隐形小三。
订婚宴彻底变成了一场批斗会。
陈卫国成了缩头乌龟,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最致命的是,陈卫国和王丽华的女儿,顶着“所长外孙女”的光环,不仅抢走了思佳的公务员名额,还顺手夺走了她的未婚夫。
为了让思佳的未婚夫痛下决定,王丽华和女儿在小巷街边贴满了我们母女的大字报。
说我是资本家的后代,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风风光光地举办了婚礼。
那一次,陈卫国不仅出席了,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女孩的手交到新郎手里。
慈父范儿十足。
“女儿是我的心头肉,她出嫁我这心里空落落的啊!”
王丽华则跑到我家门口,对着我耀武扬威。
“林梦君,我男人是你一辈子得不到的神,我女儿也把你女儿踩进了泥里。”
“你们母女俩,这辈子就配活在阴沟里发烂发臭!”
思佳的精神彻底垮了,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最后从窗户一跃而下。
她肚子里,还有个刚成型的孩子。
枕头边,是她偷偷藏着的一张发黄照片,那是她十岁生日时,求了陈卫国好久才拍下的唯一合影。
照片上,“父亲”那张脸,被指甲抠得稀烂,渗着血印......
前世的惨状撕扯着我的心,女儿的绝望让我浑身发冷,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陈卫国已经拉开了门,听到我的啜泣声,又扭过头来,眉头紧锁。
“林梦君,你又哭什么?”
“我回单位是搞科研,是为国家做贡献,不是去送死,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结婚前我就跟你说清楚了,我的工作性质特殊,你的家庭成分又敏感,我们必须保密。作为我的妻子,你要有觉悟,有奉献精神,不要总拿你那种资本家小姐的脆弱来拖我的后退!”
“你在家带好孩子,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等项目成功了,我自然会回来。”
也就是七十年代没那么多花哨词汇。
不然他肯定会甩给我一句“你看不见的黑暗,是我在替你承受”,来粉饰他的自私。
曾经的我,就是被这些为国家为单位的理由,骗了整整二十五年。
“陈卫国。”
我抹掉脸上的泪。
“这日子我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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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这么说,陈卫国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蓦然凶狠起来。
他几步跨回床边,一把将我从温暖被窝里拽出来,丝毫不顾我什么都没穿,冻得瑟瑟发抖。
他咬着牙质问。
“林梦君!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不在家,你寂寞了,在外面偷了人?”
“是谁!”
“我为了这个家,为了国家在外面拼命,你却在背后给我戴绿帽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在现在叫什么?叫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作风!是要被拉去游街的!”
他的咆哮声惊醒了里屋的女儿,思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心头一紧,甩开他的手,赶紧穿上衣服,冲进里屋抱起女儿。
“思佳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结婚五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了避嫌,连和邻居家的男人都不多说一句话。
这在整个弄堂里都是出了名的。
陈卫国对我,向来是很放心。
此刻听他倒打一耙,血口喷人,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冒怒火。
我一边轻拍着女儿的背,一边用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反问。
“陈卫国,你摸着自己的心说这句话,不觉得烫得慌吗?”
“我敢对天发誓,我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出门就天打雷劈!”
“你敢吗?”
他眼神躲闪,脸上透出一股心虚。
“行了,看在孩子面上,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知道你一个人辛苦,心里有怨气,我理解。但别动不动就把那两个字挂嘴上。”
“说要分开?你也不看看自己,你能去哪里?你离得开我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我清楚,他根本不信我会动真格,只当我是发发牢骚。
他对我,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掌控感,认定我爱他入骨,更认定我这个资本家的女儿,在这时代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我和他初见,是1969年的春天。
那时我刚从上海下放到这个偏远小城,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处处受人白眼。
陈卫国是厂里新来的技术员,贫农出身的大学生,才华横溢,前途无量。
他在全厂大会上发言,意气风发,身上像是镀着一层光。
我父母是旧时代的资本家,虽然早早过世,但那顶帽子却死死扣在我头上。从小我就渴望能有一个坚实的依靠,为我遮风挡雨。
后来,他拿着盖着“绝密”红章的牛皮纸袋对我解释。
“组织上要我调动我参与一个非常重要的保密项目,我的家庭背景必须清白。你的成分......会影响我的前途。”
“所以我们的结婚证,只能由单位内部存档,不能发给你。但这你放心,法律上你绝对是我的合法妻子。”
“我也没办法给你办一场像样的婚礼。”
他脸上带着愧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自己用弹壳打磨的戒指,套在我手上。
“等项目结束,我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陈卫国的女人!”
为了有一个挡风雨的大树,不想在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信了,结果就是我和女儿连命都没了。
其实上辈子,我不是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
有一次他半夜回家,我看到他脖子上有一道口红印询问。
他立刻拉高衣领,说是被机器上的红色油漆蹭到了。
我心里存疑,他马上就掏出一张“科研标兵”的奖状,和一份“重大贡献”的内部通报。
我所有的不安,只好压回肚子里。
思佳七岁那年,我偶然在他公文包的夹层里,翻到一张合影。
照片上,陈卫国和一个穿着干部服的女人并肩站着,笑得灿烂。
我刚开口问,换来的却是他痛心疾首的表演。
“那是所长的女儿,组织上为了掩护我,安排我们假扮夫妻!”
“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去研究所闹,把我这条命断送了算了!”
我非但不敢再问,还哭着向他道歉......
回忆越清晰,心就越像被刀剜。
重活一世,我绝不再当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更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
这个婚,我必须离!而且要让他身败名裂!
天一亮,我跟邻居托付了思佳,决定坐上了去省城的长途汽车。
颠簸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时分,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那个神秘的研究所门口。
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卫,拦住了我。
“同志,请留步,这里是保密单位,你找谁?”
上辈子,陈卫国在单位平步青云,从普通研究员,一路做到了所长。
但我谨记他的话,从未踏足这里半步,连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我找陈卫国,他是你们这的研究员。”
“你跟陈研究员是什么关系?我们需要登记,然后向领导请示。”
警卫的态度很严肃。
“我是他爱人。”
我话音刚落,警卫脸上的客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审视和警惕。
“同志,你可别开这种玩笑。”
“陈研究员的爱人王丽华同志,就在我们单位的后勤处工作,我们天天见。”
“你赶紧走吧!跑到这里来招摇撞骗,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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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场面,所以并不慌乱。
我挺直了腰板,平静地看着警卫。
“同志,麻烦你通报一声,让陈卫国出来见我。我们的家事,不方便对你说太多,但我不是骗子,更不是来闹事的。”
警卫脸上写满了怀疑,正要开口赶人,一个穿着列宁装,剪着齐耳短发,浑身透着优越感的女人从大院里走了出来。
正是王丽华。
上辈子,就是她和她的女儿,亲手将我和思佳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干事,这有个女同志,说是陈研究员的爱人,非要闯进来。”
警卫立刻迎上去报告。
王丽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用狠毒的眼神望向我。
上一世,我被她蒙在鼓里二十五年。
而她明知我的存在,还心安理得和陈卫国生儿育女。
她父亲是保密单位研究所的一把手,她能进后勤处当干事,全靠她爹的关系。
陈卫国能一帆风顺,也少不了这个岳丈的提携。
她女儿能抢走思佳的名额和对象,更是这个恶毒女人在背后一手策划。
“哪里来的疯婆子?居然敢冒充国家科研人员的家属?”
王丽华几步冲到我面前,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滚!再不滚,我就报警抓你,说你是敌特分子!”
我没有躲,任由那一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疼痛,时刻提醒我前世的屈辱。
“你凭什么打人?”我冷冷地盯着她。
“打的就是你这种不要脸的资本家余孽!”
王丽华的声音尖锐刻薄,引得几个刚下班的职工都围了过来。
“这是谁啊?敢在咱们单位门口闹事?”
“听王干事说,是来冒充陈研究员家属的,还是个资本家小姐。”
“啧啧啧,现在这社会,真是什么人都有,想攀高枝想疯了吧!”
几个在食堂工作的帮厨,看起来平日里最会捧王丽华的臭脚,此刻更是冲在最前面,对着我推推搡搡。
“呸!谁不知道陈研究员和王干事是模范夫妻?”
“你这种出身不干不净的女人,也配提陈研究员的名字?脏了他的耳朵!”
“王干事,别跟她废话,把她送到街道办去,让她好好交代交代自己的问题!”
我被她们推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铁门上。
我死死护住怀里装着重要东西的布包,根本无法还手。
很快,我的头发被扯散,外衣的扣子也被拽掉了。
“把她的包抢过来!看看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王丽华下了命令,那几个帮厨立刻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抢我的包。
就在我的布包快要被扯烂的时候,一声断喝传来。
“都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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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口的嘈杂,随着这声呵斥,瞬间安静下来。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比陈卫国大不了几岁,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顾总工!”
警卫立刻立正敬礼,那几个撕扯我的女人也都缩着脖子退到了一边。
我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把布包重新抱紧在怀里。
“这里是国家重点科研单位,不是给你们撒泼打滚的菜市场!”
顾总工程师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王丽华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嘴脸,抢先告状。
“顾总工,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非说她是我们家老陈的媳妇。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谁不知道我才是陈卫国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身后的帮凶们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肯定是想讹钱!或者就是对我们国家心怀不满的破坏分子!”
顾总工程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锐利。
“这位女同志,陈卫国的婚姻关系,所里是有明确备案的,他的妻子确实是王丽华同志。”
“现在你来这里说你是他的爱人,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
一句话,就问到了我的死穴。
我怎么证明?
那份所谓的结婚协议,只是陈卫国单方面的一张纸,上面连个公章都没有。
我们没有一张合影,没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我娘家没人了,婆家的人,我一个都没见过。
如果是上一世,我可以带思佳来做亲子鉴定。
可是在1980年,我根本没办法证明思佳是陈卫国的女儿。
我瞬间掉进了一个他为我精心设计的、无法自证的陷阱里。
就在这时,接到通报的陈卫国气急败坏地从大院里冲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
“你这个女人怎么阴魂不散?”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还带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纠缠我干什么!”
他一口一个“野种”,像一把把尖刀扎进我的心脏。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陈卫国又转向顾总工程师,一脸的恳切和无辜。
“顾总工,这个女人是我下放锻炼时认识的,思想很有问题,作风也不检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勾搭人。”
“我当时看她可怜,提点过她几句,没想到她就赖上我了!她就是个无赖!是个思想腐朽的社会渣滓!”
他面目狰狞地对我咆哮。
“滚!马上给我滚!别像个苍蝇一样在这里嗡嗡叫!”
“你有证明吗?信不信我马上报警,告你诽谤和破坏国家科研人员声誉!”
王丽华和那群帮凶在旁边煽风点火,各种污言秽语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和无力。
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为敌。
“好,我走。”
我太天真了,重生归来,只想着一雪前耻,却没有想过,他早就为我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
陈卫国走过来,伸手就想推我。
趁着别人不注意,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威胁。
“林梦君,你疯了!我不过是在外面另安一个家,这算什么大事?”
“你非要闹得我身败名裂才甘心吗!你是想毁了我的前途,也毁了思佳的前途吗!”
“我警告你,老实回你的弄堂里待着,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反正我和丽华的结婚证是真的,你手里的那张废纸,屁用没有!”
“我警告——”
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顾总工程师突然开口了。
“等一下,或许,我有个办法能证明你的话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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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卫国瞬间卡了壳。他猛地回头,结结巴巴地看着顾总工程师。
“顾总工,您可别被她骗了!我跟这个女人清清白白,连手都没拉过!”
王丽华也挺着胸脯喊冤。
“就是!顾总工,我们家老陈的人品,整个所里谁不知道?他怎么可能跟这种成分有问题的人有牵扯!”
顾总工程师神情严肃,目光却再次落到我的脸上。
“你说你和陈研究员是夫妻,那你们肯定共同生活过。”
“你能不能说出他身上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特征?最好是比较私密的。”
顾总工程师的话,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的绝境。
“他后腰靠近尾椎骨的地方,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
我大声说出这个秘密,陈卫国和王丽华的脸都白了。
他们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却没办法反驳。
因为只要陈卫国脱下裤子,真相立刻就能大白于天下。
“陈研究员,你怎么解释?”
顾总工程师的语气严厉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陈卫国被问得冷汗直流,但他依旧死不承认。
“我......我下放的时候在公共澡堂洗过澡......这个女人肯定当时偷看过我......她就是个不知廉耻的女流氓......”
陈卫国的辩解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不信。
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他是在胡搅蛮缠。
顾总工程师又看向我。
“你之前是哪个单位的?你和陈研究员在一起这么多年,你的同事朋友,有没有人见过他?”
“能有证人证明你们的关系吗?”
我没有证人。
我和陈卫国的事,是天大的秘密。
他每次回家都像做贼,天不亮就溜走。
所以当年我未婚先孕,在厂里挺着大肚子,确实掀起了轩然大波。
“厂花肚子大了,孩子谁的?”
“看不出来啊,平时挺清纯的一个人。”
“我猜是车间刘主任的,那老东西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劲。”
“世风日下啊,现在的女人真是......”
流言蜚语像刀子,把我割得遍体鳞伤。
甚至还有地痞流氓半夜来敲我的门。
“小美人,缺男人不?孩子缺爹不?”
“哥们几个都能帮忙!”
在那个年代,未婚先孕,足以毁掉一个女人的一生。
我怕影响陈卫国的前途,所有苦都自己咽了下去。
我找到了厂里的工会主席,告诉她我结婚了,丈夫在保密单位工作,不方便露面。
因为我进厂后一直勤勤恳恳,年年都是生产标兵,人品有口皆碑。
工会主席相信了我,出面帮我澄清了谣言,还处分了几个嘴碎的,我的日子才算安稳下来。
见我摇头,陈卫国又得意起来。
“呵呵,没有证据就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现在是新社会,讲究的是证据,不是你这种心机叵测的女人随便攀诬!”
顾总工程师皱起了眉头,似乎也觉得有些棘手。
就在这时,他忽然开口。
“你说你是资本家出身,解放前,你家在上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
顾总工程师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声惊雷,炸得陈卫国脸色惨白,浑身都开始发抖。而我的眼前,则豁然开朗。
对啊!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我和陈卫国之间,确实没有法律承认的结婚证,没有合影,没有证人。
但是我手里,有一样东西,是陈卫国做梦都想要的,也是他最害怕暴露的!
“有!”
“顾总工程师,我有证据!”
我激动地从布包的最内层,掏出了几张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泛黄纸张。
陈卫国像疯了一样扑过来,想在顾总工程师看清之前,把那些纸抢走。
“撕拉!”
他一把夺过去,看也不看就撕了个粉碎,还把纸屑塞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噎得他直翻白眼,丑态毕露。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是做贼心虚,狗急跳墙。
但陈卫国已经顾不上了。
“假的!都是她伪造的!顾总工千万别信!”他还在那里垂死挣扎。
我看着这个曾经让我仰望的男人,此刻只觉得无比可笑。
不止地契和房契,当初一心嫁给他,我将父母留给我的三条小黄鱼也给了他。
后来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法子,就被保密单位录用了。
过去的这些付出,只能当喂了狗。
“陈卫国,你看看清楚,你吃下去的是什么?是我路上买的烧饼包,垫包底的废报纸!”
“真正的地契和房契,在这里呢!”
我再次从怀里掏出另一叠用油纸包好的纸张,那才是我准备好的底牌。
其实报纸和地契的纸张差别很大。
只是他已经方寸大乱,才会昏招迭出。
怪不得别人。
“林梦君,你敢耍我?”
他气得眼睛都红了。
“呵呵,你骗了我一辈子,我耍你一次,很过分吗?”
我冷笑着反问。
“给我拿来!”
他又像恶狼一样扑过来,可一只手却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胳膊。
是顾总工程师突然从我头顶,伸出钢铁一样的手臂,狠狠抓住陈卫国。
他动作干净利落,一个反关节擒拿,就把身材高大的陈卫国死死按在了地上。
“陈卫国!你想干什么?销毁证据吗!”
陈卫国四肢健全,可在顾总工程师手里,却像一只待宰的鸡。
他挣扎得满脸通红,却根本动弹不得。
王丽华彻底傻眼了,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那几个帮凶更是吓得悄悄溜走了。
很快,纪律部门的人来了,把我们几个全部带到了会议室。
不久,研究所的几位主要领导,包括王丽华的父亲,那个一把手所长,也都沉着脸赶到了。
6
此时此刻,人证物证俱在,陈卫国再也无法狡辩。
他承认了和我发生过男女关系,也承认了思佳是他的女儿。
但他死活不承认自己重婚。
因为和我没有扯证,他法律上唯一的妻子,只有王丽华。
他之所以死咬着这一点不放,是因为他很清楚,重婚是严重的罪行,足以让他前途尽毁。
所以,他拼命想把和我的关系,定性为生活作风不检点。
可他太小看这个时代了。
也太小看眼前的几位领导了。
尤其是顾总工程师。
他叫顾远洲,不只是从特区调来的技术专家,还对政策法规很有研究。
他马上听出陈卫国证词里面的漏洞,告诉在场的领导和纪律人员。
虽然我和陈卫国没有领证,但我们已经形成了“事实婚姻”。
我的事实婚姻在前,他和王丽华的法定婚姻在后。
无论从法律上,还是从道德上,我都是受保护的原配。
王丽华虽然有结婚证,但她也是一个知三当三,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道德上要受到更严厉的谴责。
所以,陈卫国的行为不只是品德败坏,更是触犯了国家的法律,构成了重婚罪。
更何况,他还一直觊觎并试图侵占我家的祖产,这更是罪加一等!
几位领导经过紧急商议,当场做出了决定。
免去陈卫国研究员的职务,开除出单位。
并将此事通报给公安机关,追究他重婚罪和侵占财产未遂的法律责任。
同时,后勤处也以“品行不端,不适合在保密单位工作”为由,将王丽华开除。
这个女人不只是道德有问题,她当初能进单位,本来就是靠她父亲违规操作。
听到领导的决定,陈卫国面如死灰。
他知道求领导没用,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扑通!”
陈卫国连滚带爬地跪到我面前,把头磕得砰砰响。
“梦君!”
“老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帮我求求情好不好?”
“你看在思佳的份上,不能毁了我啊!”
“都是王丽华那个贱人勾引我的,我心里爱的人一直是你啊!”
“孩子不能没有爸爸,我们的家不能就这么散了啊!”
他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旁边的王丽华气得浑身发抖。
狠狠地朝陈卫国啐了一口。
“呸!陈卫国!你这个孬种!现在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你算个什么男人!”
“当初是谁死皮赖脸追的我?是谁说爱我一生一世的!”
王丽华破口大骂,但陈卫国已经顾不上了。
依旧像条狗一样趴在我脚边,苦苦哀求我高抬贵手,甚至还无耻地想让思佳帮他说话。
可他忘了,他刚刚才当着所有人的面,骂思佳是“野种”。
7
顾远洲走了过来,关心地看着我。
“林同志,你和陈卫国......以后有什么打算?”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是看到他高大的身影,我突然一阵安心。
我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我还想和他继续过下去,看在我一个女人带着孩子的份上,单位或许会对他从轻发落。
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重生回来,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摆脱这个男人,为了不让女儿重蹈覆ر。
对这种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忘不掉上辈子,思佳从高楼坠落的样子。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下一片血泊。
那张被她视若珍宝的合影,被鲜血浸透,照片上陈卫国那张虚伪的笑脸,被指甲抠得面目全非......
“顾总工程师,我和陈卫国,没有以后了。”
顾总工程师定定地看着我,点了点头。
眼里闪过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怜惜。
陈卫国因为重婚罪,被判了三年。
不只是我,王丽华也是个极端的利己主义者。
她跟陈卫国在一起,图的是他的前途和才华。
现在陈卫国彻底完了,这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以陈卫国“骗婚”为由,申请了婚姻无效,还把她和陈卫国的那个女儿,直接改成了自己的姓。
听说后来她不甘寂寞,又攀上了一个有家室的高干子弟,结果被人家原配带人打断了腿,后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过了。
也算是恶有恶报。
作为补偿,我拿回了属于我的那些房契和地契。
在那个年代,这些东西在普通人眼里一文不值,甚至还是“烫手山芋”。
但我知道,再过几年,改革的春风吹来,这些东西的价值,将会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我没有回那个充满伤心回忆的小城,而是带着思佳,在省城留了下来。
重生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除了报仇雪恨,除了改变自己和女儿的命运,我还要让我们母女俩,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不只是精神上,物质上也要。
八十年代初,商品经济的萌芽刚刚出现。
社会上有了第一批“投机倒把”的个体户。
但因为时代的局限,绝大多数人还是觉得进工厂,捧铁饭碗才是正途。
当我决定要自己做生意时,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觉得我疯了。
但我心意已决。
正是因为大多数人不敢,这才是最容易成功的年代。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就是那个时代的真实写照。
我找了个可靠的邻居阿姨帮忙照看思佳,自己一个人坐着绿皮火车南下。
我用祖传的一对翡翠镯子换来了第一笔启动资金,进了喇叭裤、蛤蟆镜、的确良衬衫。
还有邓丽君、刘文正的磁带。
当然,还有一些“拷贝”来的磁带。
8
在2025年的人看来,我卖的都是些过时的老古董。
可在1980-年,这些东西,就是潮流的象征,就是时髦的代名词。
当我在夜市摆开摊子,打开那台板砖一样的录音机,放出靡靡之音时,那火爆的场面,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的小摊子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我原本以为要卖一个星期的货,结果一天晚上就卖光了。
我只能连夜再去进货。
虽然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但我的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和满足。
一个晚上,刨去所有成本,我净赚了三百多块。
如果这个数字不够直观。
那可以这样说。
我之前在纺织厂,一个月工资是十八块五,一年不吃不喝才两百多块。
我一个晚上,就挣了过去一年半的工资。
日子越过越红火,烦心事也接踵而至。
眼红我生意的人太多了。
有在旁边说风凉话的,有偷偷去工商举报的。
还有地痞流氓三天两头来收保护费的。
幸好,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顾远洲总会及时出现。
他帮我赶走了流氓,还帮我疏通了关系,解决了思佳的户口问题,让她能就读省城的重点小学。
我感激不尽,总觉得欠了他天大的人情。
“陈卫国是我手下,他犯了错,我作为领导也有责任。照顾你们母女,是我应该做的。”
顾远洲说得一本正经。
我两辈子,都没有真正被一个男人如此细心地保护和温暖过。
那天晚上,我借着酒劲,一时失控,扑进了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谢谢......真的谢谢你......”
顾远洲的身体僵住了,脸红到了耳根,说话都结巴了。
“不......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的脸也烧得厉害,但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暖流。
付出,从来都是相互的。
我也在尽我所能地照顾他的生活。
顾远洲的身世也挺坎坷。
他家解放前也是来自上海的大户人家,所以这些年也受了不少冲击。
他靠着自己的才华和努力,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本来和单位文工团的一个报幕员订了婚。
但就因为他家里的历史问题迟迟得不到彻底平反,那个女人就悔婚了。
顾远洲也因此一直单身到现在。
这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我不想再错过。
于是,我开始主动追求顾远洲。
在2025年,女追男隔层纱。
但在1980年,我这种带着孩子的离婚女人主动追求一个前途无量的保密单位的总工程师,简直是惊世骇俗。
我给他洗衣做饭,给他买最新的港衫。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在市中心买下了门面房和院子。
我把他远在乡下的父母和弟妹都接到了省城,给他父母养老,供他弟妹上学。
有的人心是捂不热的石头,比如陈卫国。
有的人心,你对他好一分,他会还你十分,比如顾远洲。
我一个离婚女人追求他,自然引来了无数闲言碎语。
但顾远洲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根本不在乎那些流言,直接向组织递交了结婚申请。
“梦君,其实就算你不追我,我也会向你表白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怕......我怕我的家庭成分,会连累你和思佳。”
“那你怕不怕我带着思佳,会成为你的拖累?”
“当然不怕!我喜欢思佳还来不及!”
“我也不怕!”
我和顾远洲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哎呀,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思佳用小手捂住眼睛,却偷偷张开指缝,咯咯地笑个不停。
我和顾远洲婚礼前夕,陈卫国找到了我。
他出狱了。
几年不见,他变得又老又丑,胡子拉碴,神情猥琐,再没了当年的半点风采。
我知道他过得很惨。
因为有案底,找不到正经工作。
家里人也嫌他丢人,跟他断绝了关系。
如今就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而我,经过几年的打拼,已经成了省城有名的女企业家,报纸电视上都经常能看到我的名字。
“梦君,我错了!”
他跪在我面前,从怀里掏出那个我早就丢掉的弹壳戒指。
“你还记得吗?这是我亲手为你打磨的!”
“我说过要风风光光娶你的!”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你和思佳都需要我这个男人来保护!”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
“这个弹壳,我早就扔进城外的护城河里了。你要是能把它找回来,我就原谅你。”
9
后来听说,他真的去了那条又脏又臭的河里,像个疯子一样捞了三天三夜。
当然,什么都没捞到。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
思佳又到了出嫁的日子。
已经是国家级总工程师的顾远洲,亲手把如花似玉的女儿,交到了女婿的手中。
这个女婿,比上辈子那个软弱的妈宝男,强了一万倍。
顾远洲板着脸,对女婿下着“最后通牒”。
“小子,你要是敢欺负我闺女,我把你的腿打断!”
“爸,你吓到人家了。”
思佳嘴上嗔怪,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虽然她和顾远洲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十年来,顾远洲爱她,甚至超过了我这个亲妈。
在真挚的感情面前,血缘,有时真的没那么重要。
婚礼结束,小两口坐车去机场度蜜月了。
我看到酒店门口的梧桐树后,躲着一个衣衫褴褛、臭气熏天的乞丐。
正是陈卫国。
我没有理他。
他也没脸凑上来。
听说他后来因为偷东西,被人活活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