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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入密要单位后,老公坚持要隐婚。
他在秘密研究所大半年才回一次家,半夜回天不亮就走。
他说因单位要求保密,不能公开我们的事,连结婚证都压在单位。
只是我就像守活寡,结婚前几年他回来的还勤点,后面只有过年才回来一次。
家里大小事都是我一人扛,女儿都是我独自拉扯大的。
没想到,我的忍让,竟毁了女儿的一辈子。
女儿考上了省公务员,公示期准女婿一家定在第二天订婚。
订婚当天,我却遭到了女婿的爹妈的辱骂,
“你个勾引有妇之夫的淫妇!我儿子娶谁也不能娶你家的!”
他们把几封匿名性扔给我,上面写着我老公早就在单位里有家有口,儿女双全。
我,竟然是那个见不得光的小三!?
因这举报,我是资本家的后代的事又被翻了出来,女儿公务员的资格取消,对象也黄了。
后来我才得知,我老公在外面的“女儿”,不仅抢了女儿的公务员,还抢了她的未婚夫。
女儿精神崩溃,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最后带着肚子里面的孩子,一起跳楼了。
我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我回到了跟这个男人偷偷摸摸过日子的198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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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外面冰霜漫天。
屋里陈卫国已经摸黑穿戴整齐,正打算推门离去。
半年的分别,昨夜他偷摸上我床,粗暴地把积攒的欲望一次性从我身上掏空。
再睁眼,我全身骨头像被拆散了重装,酸软无力。
我们明明是夫妻,他却每次回来都像做贼。
事后连一句温存话都吝啬,提裤子就走人,一秒钟都不肯耽搁。
日子简直比偷情还惊心动魄。
曾经我刚来这个小城市,他是厂里新来的大学生。
他在我宿舍窗口等我,偷偷在树下吻我。
全厂都知道厂花名花有主了。
再后来,他被厂里推荐去了保密单位,我们的恋情变成了地下。
再后来,又变成了地下婚姻。
正回忆着,陈卫国已经穿上擦得发亮的皮鞋,手搭在了门把锁上。
“你照顾好孩子,我先走了。”
墙上挂着一本老旧的日历,墨迹清晰地印着1980年。
我狠狠拧了自己一把,刺痛感钻心。
这不是梦,我真的活过来了。
1980年,我和陈卫国秘密结婚十年,女儿思佳睡在里屋,也快十岁了。
我忘不掉上辈子思佳订婚宴,那是上一世痛苦的起源。
宴席上,依旧只有我一个人操持。
已经当上研究所副所长的陈卫国,借口项目攻坚,连个影子都没露。
我早就习以为常,思佳更是在外人眼里,活脱脱像没爹的人。
眼看到时间了,人还没到齐。
准亲家母街道办的张主任,却拿着几封信冲了进来。
“停下!这婚不订了!”
“一个勾搭有妇之夫的狐狸精生下的贱种,也配进我们家的门?”
“我们家可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家庭!”
她把匿名信甩在我脸上,上面写着陈卫国在单位早就有了家室,妻子是所长的女儿王丽华,两人儿女双全。
我这个正妻,成了人人唾骂的隐形小三。
订婚宴彻底变成了一场批斗会。
陈卫国成了缩头乌龟,从头到尾都没出现。
最致命的是,陈卫国和王丽华的女儿,顶着“所长外孙女”的光环,不仅抢走了思佳的公务员名额,还顺手夺走了她的未婚夫。
为了让思佳的未婚夫痛下决定,王丽华和女儿在小巷街边贴满了我们母女的大字报。
说我是资本家的后代,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风风光光地举办了婚礼。
那一次,陈卫国不仅出席了,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将那个女孩的手交到新郎手里。
慈父范儿十足。
“女儿是我的心头肉,她出嫁我这心里空落落的啊!”
王丽华则跑到我家门口,对着我耀武扬威。
“林梦君,我男人是你一辈子得不到的神,我女儿也把你女儿踩进了泥里。”
“你们母女俩,这辈子就配活在阴沟里发烂发臭!”
思佳的精神彻底垮了,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最后从窗户一跃而下。
她肚子里,还有个刚成型的孩子。
枕头边,是她偷偷藏着的一张发黄照片,那是她十岁生日时,求了陈卫国好久才拍下的唯一合影。
照片上,“父亲”那张脸,被指甲抠得稀烂,渗着血印......
前世的惨状撕扯着我的心,女儿的绝望让我浑身发冷,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陈卫国已经拉开了门,听到我的啜泣声,又扭过头来,眉头紧锁。
“林梦君,你又哭什么?”
“我回单位是搞科研,是为国家做贡献,不是去送死,你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结婚前我就跟你说清楚了,我的工作性质特殊,你的家庭成分又敏感,我们必须保密。作为我的妻子,你要有觉悟,有奉献精神,不要总拿你那种资本家小姐的脆弱来拖我的后退!”
“你在家带好孩子,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等项目成功了,我自然会回来。”
也就是七十年代没那么多花哨词汇。
不然他肯定会甩给我一句“你看不见的黑暗,是我在替你承受”,来粉饰他的自私。
曾经的我,就是被这些为国家为单位的理由,骗了整整二十五年。
“陈卫国。”
我抹掉脸上的泪。
“这日子我不过了。”
2
听我这么说,陈卫国的脸瞬间沉了下来,眼神蓦然凶狠起来。
他几步跨回床边,一把将我从温暖被窝里拽出来,丝毫不顾我什么都没穿,冻得瑟瑟发抖。
他咬着牙质问。
“林梦君!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我不在家,你寂寞了,在外面偷了人?”
“是谁!”
“我为了这个家,为了国家在外面拼命,你却在背后给我戴绿帽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在现在叫什么?叫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作风!是要被拉去游街的!”
他的咆哮声惊醒了里屋的女儿,思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心头一紧,甩开他的手,赶紧穿上衣服,冲进里屋抱起女儿。
“思佳不怕,妈妈在,妈妈在......”
结婚五年,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了避嫌,连和邻居家的男人都不多说一句话。
这在整个弄堂里都是出了名的。
陈卫国对我,向来是很放心。
此刻听他倒打一耙,血口喷人,我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冒怒火。
我一边轻拍着女儿的背,一边用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反问。
“陈卫国,你摸着自己的心说这句话,不觉得烫得慌吗?”
“我敢对天发誓,我要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出门就天打雷劈!”
“你敢吗?”
他眼神躲闪,脸上透出一股心虚。
“行了,看在孩子面上,这次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知道你一个人辛苦,心里有怨气,我理解。但别动不动就把那两个字挂嘴上。”
“说要分开?你也不看看自己,你能去哪里?你离得开我吗?”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我清楚,他根本不信我会动真格,只当我是发发牢骚。
他对我,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掌控感,认定我爱他入骨,更认定我这个资本家的女儿,在这时代离了他,就活不下去。
我和他初见,是1969年的春天。
那时我刚从上海下放到这个偏远小城,因为家庭成分问题,处处受人白眼。
陈卫国是厂里新来的技术员,贫农出身的大学生,才华横溢,前途无量。
他在全厂大会上发言,意气风发,身上像是镀着一层光。
我父母是旧时代的资本家,虽然早早过世,但那顶帽子却死死扣在我头上。从小我就渴望能有一个坚实的依靠,为我遮风挡雨。
后来,他拿着盖着“绝密”红章的牛皮纸袋对我解释。
“组织上要我调动我参与一个非常重要的保密项目,我的家庭背景必须清白。你的成分......会影响我的前途。”
“所以我们的结婚证,只能由单位内部存档,不能发给你。但这你放心,法律上你绝对是我的合法妻子。”
“我也没办法给你办一场像样的婚礼。”
他脸上带着愧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自己用弹壳打磨的戒指,套在我手上。
“等项目结束,我一定风风光光地把你娶回家,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陈卫国的女人!”
为了有一个挡风雨的大树,不想在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信了,结果就是我和女儿连命都没了。
其实上辈子,我不是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
有一次他半夜回家,我看到他脖子上有一道口红印询问。
他立刻拉高衣领,说是被机器上的红色油漆蹭到了。
我心里存疑,他马上就掏出一张“科研标兵”的奖状,和一份“重大贡献”的内部通报。
我所有的不安,只好压回肚子里。
思佳七岁那年,我偶然在他公文包的夹层里,翻到一张合影。
照片上,陈卫国和一个穿着干部服的女人并肩站着,笑得灿烂。
我刚开口问,换来的却是他痛心疾首的表演。
“那是所长的女儿,组织上为了掩护我,安排我们假扮夫妻!”
“你要是不信,现在就去研究所闹,把我这条命断送了算了!”
我非但不敢再问,还哭着向他道歉......
回忆越清晰,心就越像被刀剜。
重活一世,我绝不再当他成功路上的垫脚石,更不能让女儿重蹈覆辙。
这个婚,我必须离!而且要让他身败名裂!
天一亮,我跟邻居托付了思佳,决定坐上了去省城的长途汽车。
颠簸了一整天,终于在傍晚时分,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那个神秘的研究所门口。
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警卫,拦住了我。
“同志,请留步,这里是保密单位,你找谁?”
上辈子,陈卫国在单位平步青云,从普通研究员,一路做到了所长。
但我谨记他的话,从未踏足这里半步,连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
“我找陈卫国,他是你们这的研究员。”
“你跟陈研究员是什么关系?我们需要登记,然后向领导请示。”
警卫的态度很严肃。
“我是他爱人。”
我话音刚落,警卫脸上的客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审视和警惕。
“同志,你可别开这种玩笑。”
“陈研究员的爱人王丽华同志,就在我们单位的后勤处工作,我们天天见。”
“你赶紧走吧!跑到这里来招摇撞骗,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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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料到会是这种场面,所以并不慌乱。
我挺直了腰板,平静地看着警卫。
“同志,麻烦你通报一声,让陈卫国出来见我。我们的家事,不方便对你说太多,但我不是骗子,更不是来闹事的。”
警卫脸上写满了怀疑,正要开口赶人,一个穿着列宁装,剪着齐耳短发,浑身透着优越感的女人从大院里走了出来。
正是王丽华。
上辈子,就是她和她的女儿,亲手将我和思佳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王干事,这有个女同志,说是陈研究员的爱人,非要闯进来。”
警卫立刻迎上去报告。
王丽华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随即用狠毒的眼神望向我。
上一世,我被她蒙在鼓里二十五年。
而她明知我的存在,还心安理得和陈卫国生儿育女。
她父亲是保密单位研究所的一把手,她能进后勤处当干事,全靠她爹的关系。
陈卫国能一帆风顺,也少不了这个岳丈的提携。
她女儿能抢走思佳的名额和对象,更是这个恶毒女人在背后一手策划。
“哪里来的疯婆子?居然敢冒充国家科研人员的家属?”
王丽华几步冲到我面前,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滚!再不滚,我就报警抓你,说你是敌特分子!”
我没有躲,任由那一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疼痛,时刻提醒我前世的屈辱。
“你凭什么打人?”我冷冷地盯着她。
“打的就是你这种不要脸的资本家余孽!”
王丽华的声音尖锐刻薄,引得几个刚下班的职工都围了过来。
“这是谁啊?敢在咱们单位门口闹事?”
“听王干事说,是来冒充陈研究员家属的,还是个资本家小姐。”
“啧啧啧,现在这社会,真是什么人都有,想攀高枝想疯了吧!”
几个在食堂工作的帮厨,看起来平日里最会捧王丽华的臭脚,此刻更是冲在最前面,对着我推推搡搡。
“呸!谁不知道陈研究员和王干事是模范夫妻?”
“你这种出身不干不净的女人,也配提陈研究员的名字?脏了他的耳朵!”
“王干事,别跟她废话,把她送到街道办去,让她好好交代交代自己的问题!”
我被她们推得一个趔趄,后背重重撞在铁门上。
我死死护住怀里装着重要东西的布包,根本无法还手。
很快,我的头发被扯散,外衣的扣子也被拽掉了。
“把她的包抢过来!看看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王丽华下了命令,那几个帮厨立刻像饿狼一样扑上来抢我的包。
就在我的布包快要被扯烂的时候,一声断喝传来。
“都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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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口的嘈杂,随着这声呵斥,瞬间安静下来。
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看上去比陈卫国大不了几岁,但眉宇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
“顾总工!”
警卫立刻立正敬礼,那几个撕扯我的女人也都缩着脖子退到了一边。
我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把布包重新抱紧在怀里。
“这里是国家重点科研单位,不是给你们撒泼打滚的菜市场!”
顾总工程师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王丽华立刻换上一副委屈的嘴脸,抢先告状。
“顾总工,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这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非说她是我们家老陈的媳妇。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谁不知道我才是陈卫国明媒正娶的妻子!”
她身后的帮凶们也七嘴八舌地附和。
“就是!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肯定是想讹钱!或者就是对我们国家心怀不满的破坏分子!”
顾总工程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锐利。
“这位女同志,陈卫国的婚姻关系,所里是有明确备案的,他的妻子确实是王丽华同志。”
“现在你来这里说你是他的爱人,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身份?”
一句话,就问到了我的死穴。
我怎么证明?
那份所谓的结婚协议,只是陈卫国单方面的一张纸,上面连个公章都没有。
我们没有一张合影,没有一个共同的朋友。
我娘家没人了,婆家的人,我一个都没见过。
如果是上一世,我可以带思佳来做亲子鉴定。
可是在1980年,我根本没办法证明思佳是陈卫国的女儿。
我瞬间掉进了一个他为我精心设计的、无法自证的陷阱里。
就在这时,接到通报的陈卫国气急败坏地从大院里冲了出来,指着我的鼻子就骂。
“你这个女人怎么阴魂不散?”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之间早就结束了!你还带着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纠缠我干什么!”
他一口一个“野种”,像一把把尖刀扎进我的心脏。
他怎么敢?他怎么能这么对自己的亲生女儿!
陈卫国又转向顾总工程师,一脸的恳切和无辜。
“顾总工,这个女人是我下放锻炼时认识的,思想很有问题,作风也不检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勾搭人。”
“我当时看她可怜,提点过她几句,没想到她就赖上我了!她就是个无赖!是个思想腐朽的社会渣滓!”
他面目狰狞地对我咆哮。
“滚!马上给我滚!别像个苍蝇一样在这里嗡嗡叫!”
“你有证明吗?信不信我马上报警,告你诽谤和破坏国家科研人员声誉!”
王丽华和那群帮凶在旁边煽风点火,各种污言秽语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和无力。
整个世界,都在与我为敌。
“好,我走。”
我太天真了,重生归来,只想着一雪前耻,却没有想过,他早就为我布下了一个天罗地网。
陈卫国走过来,伸手就想推我。
趁着别人不注意,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威胁。
“林梦君,你疯了!我不过是在外面另安一个家,这算什么大事?”
“你非要闹得我身败名裂才甘心吗!你是想毁了我的前途,也毁了思佳的前途吗!”
“我警告你,老实回你的弄堂里待着,不然别怪我心狠手辣!反正我和丽华的结婚证是真的,你手里的那张废纸,屁用没有!”
“我警告——”
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顾总工程师突然开口了。
“等一下,或许,我有个办法能证明你的话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