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孤儿院出来,和竹马傅时锡相依为命的第十八年,我被确诊了胰腺癌。
那天,傅时锡第一次学着抽烟。
他呛出了眼泪,把卡里攒来做大学学费的一万块递给我,倚在我膝头向我承诺:
“我不会让你死的,就算是卖血卖肾,我也一定要把你留在身边。”
从那天起,全校第一的他辍学打工,每月只回家三次,我卡里却多出了无数转账。
我无数次心疼求他放弃治疗,陪我最后一段时光,却都被他坚定拒绝。
“宋姝,我要你活着,我不能没有你。”
我自以为遇到真爱。
直到高考前返校,我看到他倚着校董千金池妤白的车,将她压在身下忘情亲吻。
情到深处,池妤白喘息着询问:“你那小青梅不是得癌症需要钱吗?你跟我出国留学,就不怕回来再也看不到她?”
傅时锡冷了脸:
“她身体一向健康,怎么可能得病?”
“什么胰腺癌,估计是听到了我要和你出国的风声,又狗血言情小说看多了,这才串通医生和我撒谎。”
说到这里,在我面前一向正经温柔的傅时锡竟然将手伸进了池妤白的衣摆。
“我只不过是想跟你出国深造,又不是不娶她了,真搞不懂她在闹什么。”
“不过她想演我就陪她喽,我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她转两三百,用这点小钱买个清净,值了!”
池妤白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她笑着看我捏碎了手里最劣质的止疼药。
那天,他们一起办理了护照。
而我也在拉黑傅时锡后,用最后一笔钱,给自己买好了墓地。
1、
池妤白挑衅的目光刺进我眼睛,身体在傅时锡的抚弄下愉悦的颤抖。
她轻喘出一口气,含笑问:“你怎么这么肯定她是在装病的,我瞧她面黄肌瘦的,说不定是真得了癌症呢?”
傅时锡只顾低头忘情的吻她,良久才微眯起眼睛回道:“一开始我也怀疑,直到后来我给她买了特效药,偷偷把药片替换成了维生素。那些药一点疗效都没有,也没见她真的疼得死去活来,这不是装病是什么?”
我呼吸一窒,尖锐的疼痛扎穿整个心脏。
我心疼他一天打三份工给我买了昂贵的特效药,在他关切的目光中,生生的将胸腔和背部的剧烈疼痛忍了下来。
只是努力维持表情的平和,告诉他我好多了,以后不要花这么多钱。
好几次,我痛得想要自杀,却在看到他给我买的药后平静下来。
没想到,这药一开始就是假的。
我踉跄的后退一步,朦胧的泪水中,两人在巷口晨曦洒落之处吻得欲生欲死。
巷子里的阴影越发浓重,我毫无察觉的被人捂住嘴往后拖。
“给老子看得邪火冒,小妹妹,你也别羡慕,哥哥们来陪你好好玩一玩怎么样?”
两个小流氓拽着我的书包往后拖进废弃的空屋,包里被我仔细放在内侧口袋的药片散落一地。
病痛将我变成了一个任人摆弄的傀儡,浑身上下疼得没有一丝力气。
我在心中拼命叫着傅时锡的名字,眼睛执拗的黏在他身上。
希望他一转头就能发现我,可他只是搂着池妤白的腰换个个姿势将她按在了车前盖。
剧烈的痛感撕扯我的五脏六腑。
我大口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小流氓惊讶于我的配合和听话,猥琐的相视一笑,“你在那站着不走,是不是就等着哥哥们来找你?表面看不出来,没想到还是个小骚货。”
我的眼睛看向被替换的药片,不自觉的伸手又绝望的放下。
对啊,我忘了,我视若珍宝的药早就被傅时锡替换了,对我根本不起作用。
雪白的药片一个个滚落进脏污的泥水中,就像此刻的我,被脏污的手撕碎衣领和裙摆,难闻的腥臭气味耸动在我身上。
心中只剩无尽的绝望和恨意,我狠狠冲塞在我嘴里的手咬下去,顿时鲜血淋漓。
脸上被狠狠甩了一巴掌,火辣辣的高高肿起。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呼救,刚喊出一个字,嘴却立刻被胶布裹住。
一人死死按住我的双手,另一人手指径直捅入我的身体。
随即拍了拍我的脸了然的笑道:“不是早就被人睡了吗?装什么贞节烈女!”
撕裂的疼痛从下身传来,我牙齿打战的一次次蜷缩起身体,却又被一次次展开蹂躏。
就在一墙之隔,池妤白娇滴滴的埋怨,“你怎么这么熟练,你不是说和宋姝没在一起过吗?难道你还有别的女人?”
傅时锡低头堵住她的唇,笑着反驳,“确实没和她在一起啊,我们又没确认关系。”
心脏涌起密密麻麻的痛,我却无意识的苦笑出声。
是啊,我们从未在一起过。
哪怕我们从小相依为命,互许终身。
哪怕成年后的无数个夜晚,他一次次抱着我喘息沉沦,在他口中,我们也依旧算不上男女朋友。
池妤白不甘心的想继续追问,娇吟声却猝然拔高。
傅时锡却坏笑的咬着她的耳朵道:“怎么还提扫兴的人,我难道伺候得你不舒服吗?”
“哎呀,你真坏!嗯......别动那里......”
一墙之隔,曾经许诺护我一生的男人,正抱着别的女人愉悦的喘息。
我却被人捂住嘴,一边承受癌症带来的剧痛,一边忍耐小流氓粗暴的凌虐。
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
极度的绝望与痛苦之中,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终于承受不住昏厥。
2、
手边叮叮作响的铃声将我惊醒,傅时锡焦急的声音立刻灌满我的耳朵,“宋姝,你怎么回事儿?今天是填志愿的日子,你怎么能不来学校,还一直不接我电话?我一天打三份工为你治病,就是想让你好好考个大学!”
掌心翻卷的皮肉里满是玻璃渣,在地上流了一滩触目惊心的血。
手指无力的曲起展开,恐怕我之后连握笔都很艰难。
我蜷缩身体,崩溃的埋头痛哭。
“傅时锡,你为什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
他听着我的声音,慌乱的不住的问我在哪,直到查了手机定位,才从学校匆匆赶来。
他出现的一瞬间,脸上一僵连忙将外套脱了下来,将我裹住。
眸子里痛色翻涌,“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准备报警却被池妤白阻止,“这事发生在学校附近,她又马上高考了,我看她全身干干净净的,好像也没发生什么,要不还是顾及一下她的名誉吧。”
傅时锡看了一眼昏迷的我,点了点头。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声音嘶哑的对我道歉,再三对我发誓会一辈子照顾好我,不会再让我受伤害。
“早上我明明想送你来学校的,可是我有一份兼职拖了点时间。”
我静静的看着他说谎,嘴唇撕破的皮肤粘连在一起,一开口就是满嘴血腥。
他看到了定位,明明知道我就在一墙之隔,却不敢问我事情发生的时间。
我眼底的冷漠和空洞刺痛了他,他跪地小心翼翼的碰着我的手指。
“本来这件事我是想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但现在我等不了了。给我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来保护你好吗?我们订婚。”
戒指碰撞的声音让我清晰的想起他的背叛,我撇过头去,不想看他眼睛。
他却误会了我的举动,急切的膝行上前搂住我的肩。
“我不嫌弃你,你别觉得你是我的拖累,我们从小在孤儿院相依为命长大,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不值得你信任我吗?”
我将脸埋在枕头里,泪水糊了满脸。
刚知道检查出胰腺癌时,我也以为我们认识了十八年,他会真心对我,保护我照顾我。
可后来想想,我真是愚蠢的可笑。
他放弃学业说是为了我,其实是因为他不需要高考了,只用专心准备去英国的面试。
如今offer下来了,他和池妤白会去同一所学校。
我呢,对他来说只是个甩不开的累赘而已。
“傅时锡,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的,你和我说,我都能理解你。”
室内沉默下来,他顿了顿,握住我的手做出坦白的姿态。
“宋姝......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来得及和你说......现在有一个很好的机会,我能有一个机会和池妤白去英国留学。但条件是......我必须做她三年男友。”
“但是你放心!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对她没有任何一丝感情,只是纯粹的契约关系而已。只有我拥有了更好的学历,以后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而且英国的兼职工资也高,我每个月会给你寄钱回来的,你也能买更好的药治病。”
我心底一片冰凉,将手抽出却又被执拗的握住。
“如果我说不让你去,你还是会去的对吧?”
他痛苦的低下头,“我一开始瞒着你,就是怕你这个态度,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痛,我真的不想让你跟着我再在出租屋里过苦日子了。”
傅时锡在我的沉默中拖沓着脚步下楼,“我去缴费了,你好好休息。”
他一离开,池妤白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坐在床边。
她瞥见我指间的戒指,嗤笑出声:“地摊上二十块钱买的戒指,也就你能戴得这么开心。”
“今天早上你看见了我们俩的样子了吧,你怎么还有脸赖着他。三年的契约情侣又怎么样,他承诺过这三年他的身体和心都会百分百属于我。谁能确保,这期间我们不会产生真正的感情呢?”
她不屑的抬起手指亮出手上的钻戒,“这是他给我买的,他说为我付出一切都甘之如饴。你以为他今天口头承诺和你订婚,之后真会和你结婚吗?他只是怕你知道他要出国会死死扯住他的后腿,不让他走。”
她见我脸色渐渐苍白,皮笑肉不笑的拿出一根录音笔,“我知道,你这种寄生虫不见棺材不掉泪。”
录音缓缓播出,是傅时锡和池妤白两人之间的对话。
“手机定位就在附近,她该不会听见了我们的对话,知道我们已经识破了她装病的戏码,就又换了一种手段吧?”
“逼我对她负责,还特地演了一出被强奸的戏,就是想一辈子赖着我,让我陷在这个泥潭好和她一起永远处在底层!我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什么错?”
“现在她非要报警闹大,警察说没找到罪犯的踪迹,问她,她也说没看清两个人的脸,她是不是以为我好糊弄!现在损害了学校的声誉不说,恐怕还对你父亲的升迁造成了不良影响,我真为她感到丢脸!”
一字一句,如刮肉削骨。
我全身剧烈的疼了起来,床头的止疼药却被池妤白夺走扔进了垃圾桶。
“好好享受这份痛苦吧,谁让你不自量力胆敢和我抢。”
3、
医生紧急赶来控制住我的病情,结合我之前的病例,主治医生问我要不要立刻做手术。
再拖就是癌症晚期,存活率不到5%。
我攥紧被单,点开学校刚刚公开的奖学金发放栏。
作为贫困优等生,我每学期都有一万的奖学金,如果能拿到这笔钱,我或许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
顺着列表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看见我的名字。
我心中一空,攥紧拳头打了电话给学校。
教导主任却说我这学期上课的天数不足,没有达到评选资格。
可明明池妤白也休学了半年,名字却赫然在列,我质疑这其中的公平性,电话却被立刻挂断。
走廊内池妤白的啜泣声淹没在傅时锡的安慰里,傅时锡大跨步推开我的门,门口一堆不明所以的同学探头看来。
“宋姝,你为什么要质疑妤白的奖学金?她好心好意让班上的同学来医院慰问你的病情,你却背地里做这种事,你就那么缺钱吗?”
“你知不知道她马上要留学了?你怎么能在这个当口影响她在学校的风评?”
我抬眼看向傅时锡,心里满是悲凉。
“我生病了,但我不想死,我只想拿到我应得的钱做手术。”
傅时锡闻言冷笑一声:“宋姝,你别装了,今天你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吧,我早就知道你的病是假的,只是想博取我的关注好阻碍我出国。”
拿着果篮前来探望我的同班同学也交头接耳道:“校花还说宋姝生病了,让我们组团来医院看她,原来就是个博关注的小丑!校花人又漂亮成绩又好,我看她是嫉妒了!”
“就是呢,毕竟孤儿院里出来的就是缺爱。”
“她天天跟个跟屁虫似的,追在傅时锡身后当舔狗,现在还想把人从好前途上拉下来,真是疯了!”
傅时锡带着伤心的池妤白转身离开,撂下一句话,“亏我还一直守在你身边,耽误了我拿护照。”
病房内原本拥挤的人群散去,我颤颤巍巍翻开银行卡余额,眼泪数次滴在手机屏幕上。
剩下的钱,刚好够买一个墓地呢。
不过一会儿,傅时锡道歉的短信弹了出来,说他刚刚只是着急维护池妤白的情绪。
“毕竟她是校董的女儿,我们无父无母没有依靠招惹不起,我刚刚那样说你,也是迫不得已。你放心,我对她只是利用,所有在她面前说的话都不是真的。你要相信我,等我和她的契约结束从英国回来,我会立刻娶你的,你才是我唯一在乎的人。”
我一眼扫过短信,泪水憋在眼圈里打转。
这样的假设我不是没想过,也曾在心里一遍遍说服自己。
可事实是他每个月只给生病的我几百块,却为池妤白买了上万的戒指。
人的爱不是用嘴说一说就能当真的。
4、
当晚病情急剧恶化,我趴在病床边,一遍遍吐着酸水。
牙齿止不住的打颤,狼狈都从垃圾桶里把止疼药翻出来,咽下几片才稍微减轻一点痛感。
我身上已经没有一分钱能继续住院了,而且我也不想死在医院。
坐在回出租屋公交车上,我一遍一遍看着这个城市,似乎永远都不会疲倦。
从前我和傅时锡刚刚搬到这座城市时,一天坐了无数趟公交车去超市为新家采购东西。
和孤儿院不一样,这是我们两个单独的共同的家。
他牵着我的手,满怀憧憬的折了一只千纸鹤放在玻璃窗上。
告诉我,我们会飞过泥潭,去往高高的蓝天。
可现在,能离开的只有他自己。
手机上傅时锡的号码坚持不懈的响了十几遍,拉回我的思绪。
接通时是小心翼翼的询问。
“宋姝,你怎么没回家?我去医院也没找到你......你在哪儿?我求你别想不开,快回来好不好?”
“好。”
我默默挂断,还有两站就到了出租屋。
逼仄狭小的门前,池妤白皱着眉,打量着发霉的墙角。
傅时锡一见我立刻迎了上来,解释道:“我钥匙丢了,进不去。妤白......她陪我过来拿东西,明天我们就准备坐飞机走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胸口的酸痛压了回去。
5、
池妤白进屋后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看见插在玻璃瓶里有些枯萎的那束花后微微一笑。
“我对花粉过敏,时锡一开始还不知道呢,天天给我送花。”
“原来我不要的东西,在你这里呀。”
傅时锡脸色有些尴尬,见我神色恹恹没有什么表情,也就继续收拾东西,没再说话。
屋内一只小猫窜了出来,扑在我怀里喵喵叫。
我心碎的抱着它,自从傅时锡离开这里说住到兼职打工的地方去,它就是我唯一的陪伴。
池妤白吓得惊叫一声躲在了傅时锡身后,“时锡,快把这只猫丢出去,我猫毛过敏,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傅时锡脸色阴沉的拎起小猫的后颈就要往门外丢,小猫的后腿虚空地蹬了几下逐渐没了声音。
我哭着扑过去阻止,“你要走了,我不拖累你,但你也给我留一些念想好不好。”
我不想一个人在最后孤零零的死去,至少我和傅时锡曾经养的小猫,还能给我一丝慰藉。
傅时锡坚决摇头:“不行,妤白有过敏性鼻炎,这可是能要了人命的。”
在撕扯中,我打翻了傅时锡的行李。
从公文包的内袋调出来一个护照,里面夹着签证,还有申请签证的表格复印件。
资金证明上写了50万。
我微微愣住,这才发现原来他成年后父母给他留了一笔遗产,而他从来也没跟我说过。
以我简单的认知,这五十万,完全可以支持他去英国留学,而不必依靠和池妤白的所谓契约。
心中最后一丝可笑的自我欺骗轰然崩塌。
钻心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我无力的晕倒。
傅时锡看着我死灰的脸色,脸上恐慌蔓延。
“宋姝......你怎么了,别吓我。”
一旁的池妤白也径直摔倒,她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的抓住傅时锡的手指。
“我呼吸不过来了,快送我去医院......”
我的脸重重砸在地板上,余光里,傅时锡提着行李抱起池妤白急匆匆的甩门离去。
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跌落的手机上,傅时锡的信息很久才跳了出来。
“宋姝,明早的飞机我不能耽误,我知道你会照顾好自己的。三年而已,等我回来。”
任凭疼痛慢慢攥紧心脏,让我再也无法呼吸。
彻底昏死之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指点开设置,将他拉黑。
傅时锡。
从此以后,我放你自由。
第2章
6、
机场内,天色微微亮。
傅时锡小心翼翼的给池妤白端来温水,喂她吃药。
手机的电话振动不断,每一个都是熟悉的号码。
他没有理会,池妤白去却抬眼试探着问道:“怎么不接吗?万一你的小青梅有什么急事怎么办,她昨天那样你就一点不担心?”
随着登机广播响起,傅时锡干脆直接将手机关机。
“她能有什么急事,刚刚还闹脾气把我拉黑,现在看我真要走了,这才拼命打电话来求我。”
“果然人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在医院好好照顾她还对她许下承诺,她却爱搭不理,现在肯定后悔当初装病和我闹了吧。”
“算了,不管她,让她好好后悔吧。”
7、
时光荏苒,傅时锡在大学已经完成了一年的学业。
直到学期末,池妤白告诉他有一个去德国交换的短期项目,需要提交申请书。
傅时锡接过表格,看见家属担保那一栏,毫不犹豫的填上了我的名字。
池妤白却不满的撅了撅嘴:“你填她干什么,你又没真的和她结婚!”
傅时锡指尖摸索着那两个字,苦涩又带着丝丝甜味的曾经翻涌在脑海里。
“当初我们一起从孤儿院出来,户口本上的名字是放在一起的,除了她我还能填谁。”
池妤白跺了跺脚,又气又急道:“我才是你的正牌女友,你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傅时锡第一次没有理会她矫情的情绪,继续看着手机,通话记录里无数个电话打出去,得到的都是无人接听。
池妤白烦躁的拽起他,准备去期末party。
两人跳了一段开场舞后,傅时锡站在点心台旁,目光不自觉落到树莓派上。
他捻起一块咬了一口,不自觉喃喃道:“宋姝最爱吃这个了,不知道过了一年她的口味有没有变。”
同班同学靠过来,神秘兮兮的向他展示交换项目的名单。
“谢谢你啊,本来我没这个机会的。”
傅时锡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在家属担保人上作假呀,教授说你家人不存在。”
“不存在?宋姝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不存在?”
“你不是故意这么填的吗?为了甩开你这个黏人的女友?”
同学见他脸色不对,悻悻的端着酒,赶紧离开了。
池妤白伸手去拉傅时锡的手腕,想和他再跳一支舞,却被当场甩开。
周围池妤白的好友见状纷纷瞪大了眼睛。
“妤白,傅时锡是你的男友对吧?他怎么能对你这么粗暴?”
池妤白长吸一口气,雪白的脸上满是羞恼,“傅时锡,你发什么神经?你知不知道你有机会站在这里,都是因为我!要不然你早就给你那个小青梅拖死在阴沟里了!”
傅时锡没理会她的话,心烦意乱的离开了热闹的舞会现场,冲去找了项目交换资质审核的教授。
教授却给他展示了一份网页,“你的户籍信息显示只有一个人,而这位宋姝小姐在一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和你也没有任何亲属关系。”
“你这不是说谎作假是什么?”
傅时锡失态的躲过电脑,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可能!宋姝怎么可能会死!”
他如遭雷劈,被定在当场,直到教授不耐烦的驱赶,他才放下电脑。
走出办公室,他站在走廊的角落,孤独的光笼罩着他。
从口袋里连着把手机拿出来好几遍,却一个不稳掉在了地上。
他崩溃的看着无数个拨打过去的电话,自嘲道:“宋姝,你真是长本事了,先是拉黑我,到后来又不接我电话,现在又私自把身份信息迁离。”
“不就是埋怨我带妤白去医院吗?要是让我知道,你又在我面前玩这种说谎的把戏,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攥紧拳头,掌心里留下青紫的掐痕。
明明每个月他都把钱打到两人的共同账户上,还特意在备注上一句的解释和关心。
这些就像石沉大海一样,一点回音都没有。
他的心一下一下杂乱的鼓噪着,驱使他连夜买了回国的机票
8、
傅时锡回国时什么都没带,就像从来都没有走一样。
再次站到出租屋前,他心情忐忑的敲了敲门。
房东却探出头来,“要租房子吗?不瞒你说这房子之前病死个人,挺晦气的,我给你便宜点。”
傅时锡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门口,还有总是摆着向阳花的窗台,冷意浸满了喉咙。
“是不是宋姝给了你钱,让你在我面前这么说的?这里明显就是有人住的痕迹,叫她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报警了!”
房东不明所以的哎哟两声,这才看清傅时锡的脸。
“你这小伙子有话好好说嘛,你之前不是和那个小姑娘一起住这儿吗?你们是兄妹还是情侣?她死了你都不知道?”
“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电话呢,没拨出去,我顺着号码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只好报警了。”
傅时锡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一年来,他时常翻开当初我打给他的几通电话。
还在心里暗自得意,最先低头的果然永远是我。
房东毫无察觉,指着花说:“这窗台的花嘛,是别人摆的,说是那个小姑娘喜欢,我瞧着这花颜色明亮,也好驱驱阴气。”
傅时锡窒息的看着这熟悉的一切,自从他答应了和池妤白开启契约情侣关系,就骗宋姝说找到了包吃住的兼职。
从此一个月再也没回来过几次,偶尔回来一趟,他还要将池妤白不要的花带过来。
无论是什么花,宋姝都会开心的将它们好好整理。
而他却从来不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向日葵。
“那个人在哪?”
傅时锡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他笃定是有人帮了我。
“你说那个人啊,应该是那个小姑娘的爷爷吧,每个月的十五号他都会去陵园扫墓,这会儿把花送来刚走呢。”
他一路来到陵园,顺着一排一排墓碑看去,心中的希望就像烟火一样洇灭。
直到写着宋姝名字的墓碑出现在他面前,旁边还站了一个佝偻着身影的老者,怀里抱着一只猫。
9、
我睁开眼时发现躺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伸出手是一双爪子。
隔着窗户的光亮一照,才发现我附在了养的猫身上。
我眼睁睁的看着倒在出租屋内的尸体被运走,死前的痛苦和绝望,一波一波朝我袭来。
抱着我的人却轻轻抚着我的背,“别怕别怕......”
一滴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我呜咽着抬头,是孤儿院的院长老爷爷正在流泪。
房东报警后,警察翻遍了我的身份信息找到了当初的孤儿院。
他收拾好我的遗物,便把如今已经是小猫的我也带走了。
春去秋来,每个月他给我扫墓时,我还会庆幸,幸好当初买了一个晒着阳光的墓碑。
直到我在那块墓碑前看见了许久没有见面的人。
院长爷爷缓缓开口:“你们两个当初在孤儿院里天天黏在一起,什么事都互相照顾,怎么到了最后,她得了癌症去世,你就让她孤零零的躺在出租屋的地板上?”
那尾音里带着痛心的颤抖,我轻轻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
死前的痛苦对我来说像是久远的回忆,早就变得模糊不清,我现在的日常被抓蝴蝶晒太阳取代了。
傅时锡羞愧地嗫嚅道:“我一直以为她身体很好,说得病只是在耍性子......”
院长叹了一口气,“她这个病是家族遗传,我为了保护她不被孤立没跟任何人说。她父母在化工厂工作,原料泄露时患上了胰腺癌去世,她才被送到孤儿院来。”
“算了,你听一听她死前的录音吧。”
10、
傅时锡颤颤巍巍的接过录音笔,眼神茫然的看着墓碑,似乎还是不敢相信我已经去世的事实。
“这段留言给发现我尸体的人,对不起,吓到你了。”
傅时锡眼中的泪水摇摇欲坠,他知道我是一个我是不爱麻烦别人的人。
从小在孤儿院受了什么委屈都爱憋在心里不说,直到遇见他,事事替我出头。
“墓碑我已经买好了,用我最后的钱,虽然还是有点舍不得。不过我在这个小小的潮湿的出租屋里,很久没有睡着晒到太阳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出租屋里空气很潮湿,还时常有一股霉味。
自从我得了癌症之后,湿气加重了我身体上的痛苦。
傅时锡泣不成声,跪倒在墓碑前。
我知道他在羞愧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他把我一个人扔在出租屋,和池妤白在海景别墅里逍遥自在。
还常常说我一身霉味,要注意个人卫生。
可他不知道,将死之人身上总是有一股腐败的味道。
录音的最后一段,我无意识的喊疼,喊着傅时锡的名字,直到长久的沉默后我短暂的清醒。
“傅时锡,你走吧,我放你自由。”
他痛苦地捶着胸口,哭到干呕:“我......我不知道......”
“她明明最怕疼了啊!”
“我有错,我真该死,只顾自己的前途,还担心她会拖累我,可原来她却知道我心里自私的想法。”
他抱着墓碑,悔恨和痛苦交织缠绕在心里,自虐似的将额头一下一下撞出血来。
院长爷爷沉默的看着他,将警方的一个罪案调查文书放在他面前。
“高考前返校那天时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傅时锡接过两个小混混的证词,猩红着双眼将那张纸越攥越紧。
两个小混混交代他们拿了一笔钱之后,按照吩咐到了指定地点,将我堵住然后将我肆意羞辱,还把拍下的照片发给了一个人。
那个号码回了一句话,“她自作自受,如果还不乖乖放手的话,这些照片我会传播得全世界都是。”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心中突然浮现出池妤白的面容。
那天早上她没有将车开进学校,而是故意停在了一个小路巷口。
他以为是我跟踪过来才遭遇这样的不测,却没想到幕后黑手就在他身边。
他脸色瞬间死一般沉寂,“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在感情上摇摆不定,是我贪心!我发誓会把这件事好好解决,给宋姝一个交代。”
院长爷爷看着他一身名牌西装,不禁又发出一声质问:“虽然我不应该责怪你,但是你父母给了你一笔钱,你为什么不救一救宋姝的命,起码让她把手术做了,再慢慢还你。”
“医生说,她是活生生拖到晚期的......”
这话让傅时锡低垂的头更往下埋,大颗泪水砸落地面。
他和池妤白搅和在一起,是想利用这个跳板跨越阶级,但他也没有办法忍受被别人看轻说他吃软饭。
所以到了英国之后,除了学费和住宿费,其余的钱都被他用来装点门面。
租跑车、开party、学着那些富二代的做派。
他也没有想到过我,只觉得我是贪心不足,明明每个月给我钱了,我还要闹脾气拖他的后腿。
最后在医院里,他居然还为了维护池妤白,剥夺我最后生的希望。
他知道,池妤白作为校董千金话语权有多大,可他偏偏从头到尾都让我受尽了委屈。
11、
傅时锡回到学校,池妤白的交换项目已经启动,人去屋空。
他打开了房间内池妤白锁着的箱子,底部的内袋里是一纸信封。
他手一颤,信封里的照片便掉了出来,刺激得他眼前发黑。
我被肆意凌辱的照片,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和当初他赶来救我时,看见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那两个小混混,临走之前还把我全身清理了一遍。
就像只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那儿什么也没做似的。
所以傅时锡误会了我,以为我只是当着他的面演了一场戏。
傅时锡拼命将照片收拢烧掉,接着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将房间里摔砸的乱七八糟。
像是要把他和池妤白生活的痕迹通通撕碎。
傍晚,他买了一张机票,飞往德国。
池妤白看见他的第一眼,兴奋又埋怨的跑过来。
“你不是跑回国去找你的小青梅去了吗?她没有把你勾住留下吗,怎么还舍得来找我?”
傅时锡怒不可遏的扇了她一巴掌,“我当然要来找你!”
“你为什么要让人糟蹋她,我不是已经答应和你一起出国留学,当你三年的七月男友吗?我无数次在你面前说她对我不重要,你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池妤白懵了一瞬,狼狈的站起身来尖声嘶喊:“傅时锡!你要为了她打我吗!明明是你当着我的面说我是你的初恋,可是你却又答应回国后会娶她,你是不是在安抚她,你自己心里清楚!”
“凭什么我要和一个穷酸的孤儿抢同一个男人?我带着你出国,让你享用我爸爸的资源,难道是让你留学回去继续娶那个穷丫头的吗?”
傅时锡不受控制的全身哆嗦,他抬起手又无力的放下,最后在自己脸上来了一掌。
“她不是什么穷丫头,她是和我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宋姝!是你害死了她,是你一遍遍在我耳边说她要一辈子拖着我!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么想,就连死也是孤零零的悄无声息的......”
池妤白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原来她死了啊,对呀,得了癌症又没钱治,怎么可能还能活这么久!”
“你闭嘴!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要划掉她的奖学金名额!”傅时锡崩溃的嗓音嘶哑。
池妤白却哈哈大笑起来,同情又悲哀的看着他,“傅时锡,你现在装什么深情!如果不是你把她的药换了,你觉得那两个流氓能得逞吗?他们说她痛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任凭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说说害死她的到底是谁?你以为你哭两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就能减轻对她的愧疚?”
傅时锡猛的掐住她的脖子,从包里掏出一把刀,发疯道:“你闭嘴!闭嘴!让你赎罪之后,我会去她的坟前慢慢忏悔,我们一个都逃不了!”
池妤白惊恐的睁大眼睛,匕首扎穿她的腰,血不断喷涌而出。
剧烈又陌生的疼痛,让她拼命挣扎起来。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简单,宋姝体会过的痛苦,我会让你全都体会一遍。”
他一刀刀劈砍,在她胸腔和背上划了无数道血痕。
最后将昏迷的池妤白拖到一片混乱的街区,那里人如狼似虎立刻扑了上来将她的衣服撕干净。
只剩野兽般涌动的喘息,在街区里飘荡。
傅时锡将刀往垃圾堆里一丢,坐上飞机逃离了德国。
12、
他重新租下了我和他的出租屋,布置成从前的模样。
还从院长爷爷手里将已经附身在小猫身上的我强行要了过去。
“宋姝喜欢的东西,我要一样样找回来。”
我拼命挣脱他的怀抱,他却毫无察觉,只是将我越搂越紧。
他站在屋内寻找着我存在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可是他失望了。
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稍微值钱一点的都被变卖成了买药的费用。
即使这样,也只能买得起最便宜的止痛药。
他颓废的躺坐在我死去的地方,“小猫,你说我如果死了,宋姝会不会愿意见我。”
我喵喵的抓挠抗议,并不想搭理他。
他就这样自言自语,直到睡着,醒来时看见了柜子底下一个掉落的戒指。
银色的戒指十分素净,什么都没有,我看了看,叹了口气。
我在死前拼命的将它扔远,却没想到力气太小,居然只滚落在了柜子底下。
他拿起那枚素戒,将放在心口吊坠上的戒指重合。
傅时锡紧紧攥着两枚戒指又哭又笑,直到再次晕厥。
我也慢慢睡着,梦里回到了两人相遇的孤儿院。
男孩大声哭着叫我的名字,“宋姝,你别走,以后的烤红薯我都让给你吃,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养父养母牵着我的手正准备将我带走,我却挣脱开,跑回了傅时锡面前。
“傅时锡,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一次可是要吃一整个烤红薯的,要烤的喷香流蜜的那种!”
他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嗯!以后我保护你,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他牵着我的手,紧紧的一直都没有分开。
我看了看打扮的富贵大方的养父母,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
曾经有几次被领养的机会,为了他,都放弃了。
从来都不是我拖累他。
13、
睡梦中,出租屋的门被哐哐一顿砸,直到警察破门而入。
傅时锡伤害池妤白的事情已经暴露,池妤白的父亲震怒,发誓要让傅时锡接受最严苛的刑罚。
傅时锡被判无期徒刑后,在监狱数次试图自杀,可都被抢救回来。
池妤白的父亲三令五申,要把他关在黑暗的房间里,永无止境承受折磨。
而我,当然被院长爷爷再次带了回去,每天趴在膝盖头晒太阳。
后来傅时锡的死讯传来,我只是将耳朵上的绒毛理了理,继续趴下睡觉。
直到孤儿院的桃花开又落,我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透过一片茫茫的大雾,尽头有一个身影在等我,他叫着我的名字,亲昵一如往昔。
可我没有回头,而是选定了父母继续向前走。
这一世我有父母保护,不会再任人欺凌,也不会在甜蜜的谎言中将生命放逐。
我牵着爸爸妈妈温暖的手,幸福的仰头迎接和煦春光。
有太阳照耀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