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6、
机场内,天色微微亮。
傅时锡小心翼翼的给池妤白端来温水,喂她吃药。
手机的电话振动不断,每一个都是熟悉的号码。
他没有理会,池妤白去却抬眼试探着问道:“怎么不接吗?万一你的小青梅有什么急事怎么办,她昨天那样你就一点不担心?”
随着登机广播响起,傅时锡干脆直接将手机关机。
“她能有什么急事,刚刚还闹脾气把我拉黑,现在看我真要走了,这才拼命打电话来求我。”
“果然人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我在医院好好照顾她还对她许下承诺,她却爱搭不理,现在肯定后悔当初装病和我闹了吧。”
“算了,不管她,让她好好后悔吧。”
7、
时光荏苒,傅时锡在大学已经完成了一年的学业。
直到学期末,池妤白告诉他有一个去德国交换的短期项目,需要提交申请书。
傅时锡接过表格,看见家属担保那一栏,毫不犹豫的填上了我的名字。
池妤白却不满的撅了撅嘴:“你填她干什么,你又没真的和她结婚!”
傅时锡指尖摸索着那两个字,苦涩又带着丝丝甜味的曾经翻涌在脑海里。
“当初我们一起从孤儿院出来,户口本上的名字是放在一起的,除了她我还能填谁。”
池妤白跺了跺脚,又气又急道:“我才是你的正牌女友,你怎么又想起她来了!”
傅时锡第一次没有理会她矫情的情绪,继续看着手机,通话记录里无数个电话打出去,得到的都是无人接听。
池妤白烦躁的拽起他,准备去期末party。
两人跳了一段开场舞后,傅时锡站在点心台旁,目光不自觉落到树莓派上。
他捻起一块咬了一口,不自觉喃喃道:“宋姝最爱吃这个了,不知道过了一年她的口味有没有变。”
同班同学靠过来,神秘兮兮的向他展示交换项目的名单。
“谢谢你啊,本来我没这个机会的。”
傅时锡脸色一僵,“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在家属担保人上作假呀,教授说你家人不存在。”
“不存在?宋姝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不存在?”
“你不是故意这么填的吗?为了甩开你这个黏人的女友?”
同学见他脸色不对,悻悻的端着酒,赶紧离开了。
池妤白伸手去拉傅时锡的手腕,想和他再跳一支舞,却被当场甩开。
周围池妤白的好友见状纷纷瞪大了眼睛。
“妤白,傅时锡是你的男友对吧?他怎么能对你这么粗暴?”
池妤白长吸一口气,雪白的脸上满是羞恼,“傅时锡,你发什么神经?你知不知道你有机会站在这里,都是因为我!要不然你早就给你那个小青梅拖死在阴沟里了!”
傅时锡没理会她的话,心烦意乱的离开了热闹的舞会现场,冲去找了项目交换资质审核的教授。
教授却给他展示了一份网页,“你的户籍信息显示只有一个人,而这位宋姝小姐在一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和你也没有任何亲属关系。”
“你这不是说谎作假是什么?”
傅时锡失态的躲过电脑,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可能!宋姝怎么可能会死!”
他如遭雷劈,被定在当场,直到教授不耐烦的驱赶,他才放下电脑。
走出办公室,他站在走廊的角落,孤独的光笼罩着他。
从口袋里连着把手机拿出来好几遍,却一个不稳掉在了地上。
他崩溃的看着无数个拨打过去的电话,自嘲道:“宋姝,你真是长本事了,先是拉黑我,到后来又不接我电话,现在又私自把身份信息迁离。”
“不就是埋怨我带妤白去医院吗?要是让我知道,你又在我面前玩这种说谎的把戏,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攥紧拳头,掌心里留下青紫的掐痕。
明明每个月他都把钱打到两人的共同账户上,还特意在备注上一句的解释和关心。
这些就像石沉大海一样,一点回音都没有。
他的心一下一下杂乱的鼓噪着,驱使他连夜买了回国的机票
8、
傅时锡回国时什么都没带,就像从来都没有走一样。
再次站到出租屋前,他心情忐忑的敲了敲门。
房东却探出头来,“要租房子吗?不瞒你说这房子之前病死个人,挺晦气的,我给你便宜点。”
傅时锡看着干净整洁的房门口,还有总是摆着向阳花的窗台,冷意浸满了喉咙。
“是不是宋姝给了你钱,让你在我面前这么说的?这里明显就是有人住的痕迹,叫她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报警了!”
房东不明所以的哎哟两声,这才看清傅时锡的脸。
“你这小伙子有话好好说嘛,你之前不是和那个小姑娘一起住这儿吗?你们是兄妹还是情侣?她死了你都不知道?”
“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电话呢,没拨出去,我顺着号码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只好报警了。”
傅时锡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一年来,他时常翻开当初我打给他的几通电话。
还在心里暗自得意,最先低头的果然永远是我。
房东毫无察觉,指着花说:“这窗台的花嘛,是别人摆的,说是那个小姑娘喜欢,我瞧着这花颜色明亮,也好驱驱阴气。”
傅时锡窒息的看着这熟悉的一切,自从他答应了和池妤白开启契约情侣关系,就骗宋姝说找到了包吃住的兼职。
从此一个月再也没回来过几次,偶尔回来一趟,他还要将池妤白不要的花带过来。
无论是什么花,宋姝都会开心的将它们好好整理。
而他却从来不知道,她最喜欢的是向日葵。
“那个人在哪?”
傅时锡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他笃定是有人帮了我。
“你说那个人啊,应该是那个小姑娘的爷爷吧,每个月的十五号他都会去陵园扫墓,这会儿把花送来刚走呢。”
他一路来到陵园,顺着一排一排墓碑看去,心中的希望就像烟火一样洇灭。
直到写着宋姝名字的墓碑出现在他面前,旁边还站了一个佝偻着身影的老者,怀里抱着一只猫。
9、
我睁开眼时发现躺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伸出手是一双爪子。
隔着窗户的光亮一照,才发现我附在了养的猫身上。
我眼睁睁的看着倒在出租屋内的尸体被运走,死前的痛苦和绝望,一波一波朝我袭来。
抱着我的人却轻轻抚着我的背,“别怕别怕......”
一滴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我呜咽着抬头,是孤儿院的院长老爷爷正在流泪。
房东报警后,警察翻遍了我的身份信息找到了当初的孤儿院。
他收拾好我的遗物,便把如今已经是小猫的我也带走了。
春去秋来,每个月他给我扫墓时,我还会庆幸,幸好当初买了一个晒着阳光的墓碑。
直到我在那块墓碑前看见了许久没有见面的人。
院长爷爷缓缓开口:“你们两个当初在孤儿院里天天黏在一起,什么事都互相照顾,怎么到了最后,她得了癌症去世,你就让她孤零零的躺在出租屋的地板上?”
那尾音里带着痛心的颤抖,我轻轻用爪子拍了拍他的手。
死前的痛苦对我来说像是久远的回忆,早就变得模糊不清,我现在的日常被抓蝴蝶晒太阳取代了。
傅时锡羞愧地嗫嚅道:“我一直以为她身体很好,说得病只是在耍性子......”
院长叹了一口气,“她这个病是家族遗传,我为了保护她不被孤立没跟任何人说。她父母在化工厂工作,原料泄露时患上了胰腺癌去世,她才被送到孤儿院来。”
“算了,你听一听她死前的录音吧。”
10、
傅时锡颤颤巍巍的接过录音笔,眼神茫然的看着墓碑,似乎还是不敢相信我已经去世的事实。
“这段留言给发现我尸体的人,对不起,吓到你了。”
傅时锡眼中的泪水摇摇欲坠,他知道我是一个我是不爱麻烦别人的人。
从小在孤儿院受了什么委屈都爱憋在心里不说,直到遇见他,事事替我出头。
“墓碑我已经买好了,用我最后的钱,虽然还是有点舍不得。不过我在这个小小的潮湿的出租屋里,很久没有睡着晒到太阳了,这是我最后的愿望。”
出租屋里空气很潮湿,还时常有一股霉味。
自从我得了癌症之后,湿气加重了我身体上的痛苦。
傅时锡泣不成声,跪倒在墓碑前。
我知道他在羞愧什么,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他把我一个人扔在出租屋,和池妤白在海景别墅里逍遥自在。
还常常说我一身霉味,要注意个人卫生。
可他不知道,将死之人身上总是有一股腐败的味道。
录音的最后一段,我无意识的喊疼,喊着傅时锡的名字,直到长久的沉默后我短暂的清醒。
“傅时锡,你走吧,我放你自由。”
他痛苦地捶着胸口,哭到干呕:“我......我不知道......”
“她明明最怕疼了啊!”
“我有错,我真该死,只顾自己的前途,还担心她会拖累我,可原来她却知道我心里自私的想法。”
他抱着墓碑,悔恨和痛苦交织缠绕在心里,自虐似的将额头一下一下撞出血来。
院长爷爷沉默的看着他,将警方的一个罪案调查文书放在他面前。
“高考前返校那天时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傅时锡接过两个小混混的证词,猩红着双眼将那张纸越攥越紧。
两个小混混交代他们拿了一笔钱之后,按照吩咐到了指定地点,将我堵住然后将我肆意羞辱,还把拍下的照片发给了一个人。
那个号码回了一句话,“她自作自受,如果还不乖乖放手的话,这些照片我会传播得全世界都是。”
他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心中突然浮现出池妤白的面容。
那天早上她没有将车开进学校,而是故意停在了一个小路巷口。
他以为是我跟踪过来才遭遇这样的不测,却没想到幕后黑手就在他身边。
他脸色瞬间死一般沉寂,“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在感情上摇摆不定,是我贪心!我发誓会把这件事好好解决,给宋姝一个交代。”
院长爷爷看着他一身名牌西装,不禁又发出一声质问:“虽然我不应该责怪你,但是你父母给了你一笔钱,你为什么不救一救宋姝的命,起码让她把手术做了,再慢慢还你。”
“医生说,她是活生生拖到晚期的......”
这话让傅时锡低垂的头更往下埋,大颗泪水砸落地面。
他和池妤白搅和在一起,是想利用这个跳板跨越阶级,但他也没有办法忍受被别人看轻说他吃软饭。
所以到了英国之后,除了学费和住宿费,其余的钱都被他用来装点门面。
租跑车、开party、学着那些富二代的做派。
他也没有想到过我,只觉得我是贪心不足,明明每个月给我钱了,我还要闹脾气拖他的后腿。
最后在医院里,他居然还为了维护池妤白,剥夺我最后生的希望。
他知道,池妤白作为校董千金话语权有多大,可他偏偏从头到尾都让我受尽了委屈。
11、
傅时锡回到学校,池妤白的交换项目已经启动,人去屋空。
他打开了房间内池妤白锁着的箱子,底部的内袋里是一纸信封。
他手一颤,信封里的照片便掉了出来,刺激得他眼前发黑。
我被肆意凌辱的照片,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和当初他赶来救我时,看见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那两个小混混,临走之前还把我全身清理了一遍。
就像只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那儿什么也没做似的。
所以傅时锡误会了我,以为我只是当着他的面演了一场戏。
傅时锡拼命将照片收拢烧掉,接着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将房间里摔砸的乱七八糟。
像是要把他和池妤白生活的痕迹通通撕碎。
傍晚,他买了一张机票,飞往德国。
池妤白看见他的第一眼,兴奋又埋怨的跑过来。
“你不是跑回国去找你的小青梅去了吗?她没有把你勾住留下吗,怎么还舍得来找我?”
傅时锡怒不可遏的扇了她一巴掌,“我当然要来找你!”
“你为什么要让人糟蹋她,我不是已经答应和你一起出国留学,当你三年的七月男友吗?我无数次在你面前说她对我不重要,你为什么还要伤害她!”
池妤白懵了一瞬,狼狈的站起身来尖声嘶喊:“傅时锡!你要为了她打我吗!明明是你当着我的面说我是你的初恋,可是你却又答应回国后会娶她,你是不是在安抚她,你自己心里清楚!”
“凭什么我要和一个穷酸的孤儿抢同一个男人?我带着你出国,让你享用我爸爸的资源,难道是让你留学回去继续娶那个穷丫头的吗?”
傅时锡不受控制的全身哆嗦,他抬起手又无力的放下,最后在自己脸上来了一掌。
“她不是什么穷丫头,她是和我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宋姝!是你害死了她,是你一遍遍在我耳边说她要一辈子拖着我!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这么想,就连死也是孤零零的悄无声息的......”
池妤白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原来她死了啊,对呀,得了癌症又没钱治,怎么可能还能活这么久!”
“你闭嘴!都怪你,都怪你为什么要划掉她的奖学金名额!”傅时锡崩溃的嗓音嘶哑。
池妤白却哈哈大笑起来,同情又悲哀的看着他,“傅时锡,你现在装什么深情!如果不是你把她的药换了,你觉得那两个流氓能得逞吗?他们说她痛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任凭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你说说害死她的到底是谁?你以为你哭两句,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头上,就能减轻对她的愧疚?”
傅时锡猛的掐住她的脖子,从包里掏出一把刀,发疯道:“你闭嘴!闭嘴!让你赎罪之后,我会去她的坟前慢慢忏悔,我们一个都逃不了!”
池妤白惊恐的睁大眼睛,匕首扎穿她的腰,血不断喷涌而出。
剧烈又陌生的疼痛,让她拼命挣扎起来。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这么简单,宋姝体会过的痛苦,我会让你全都体会一遍。”
他一刀刀劈砍,在她胸腔和背上划了无数道血痕。
最后将昏迷的池妤白拖到一片混乱的街区,那里人如狼似虎立刻扑了上来将她的衣服撕干净。
只剩野兽般涌动的喘息,在街区里飘荡。
傅时锡将刀往垃圾堆里一丢,坐上飞机逃离了德国。
12、
他重新租下了我和他的出租屋,布置成从前的模样。
还从院长爷爷手里将已经附身在小猫身上的我强行要了过去。
“宋姝喜欢的东西,我要一样样找回来。”
我拼命挣脱他的怀抱,他却毫无察觉,只是将我越搂越紧。
他站在屋内寻找着我存在的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可是他失望了。
我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稍微值钱一点的都被变卖成了买药的费用。
即使这样,也只能买得起最便宜的止痛药。
他颓废的躺坐在我死去的地方,“小猫,你说我如果死了,宋姝会不会愿意见我。”
我喵喵的抓挠抗议,并不想搭理他。
他就这样自言自语,直到睡着,醒来时看见了柜子底下一个掉落的戒指。
银色的戒指十分素净,什么都没有,我看了看,叹了口气。
我在死前拼命的将它扔远,却没想到力气太小,居然只滚落在了柜子底下。
他拿起那枚素戒,将放在心口吊坠上的戒指重合。
傅时锡紧紧攥着两枚戒指又哭又笑,直到再次晕厥。
我也慢慢睡着,梦里回到了两人相遇的孤儿院。
男孩大声哭着叫我的名字,“宋姝,你别走,以后的烤红薯我都让给你吃,我再也不欺负你了。”
养父养母牵着我的手正准备将我带走,我却挣脱开,跑回了傅时锡面前。
“傅时锡,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一次可是要吃一整个烤红薯的,要烤的喷香流蜜的那种!”
他破涕为笑点了点头,“嗯!以后我保护你,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他牵着我的手,紧紧的一直都没有分开。
我看了看打扮的富贵大方的养父母,最终还是选择留下来。
曾经有几次被领养的机会,为了他,都放弃了。
从来都不是我拖累他。
13、
睡梦中,出租屋的门被哐哐一顿砸,直到警察破门而入。
傅时锡伤害池妤白的事情已经暴露,池妤白的父亲震怒,发誓要让傅时锡接受最严苛的刑罚。
傅时锡被判无期徒刑后,在监狱数次试图自杀,可都被抢救回来。
池妤白的父亲三令五申,要把他关在黑暗的房间里,永无止境承受折磨。
而我,当然被院长爷爷再次带了回去,每天趴在膝盖头晒太阳。
后来傅时锡的死讯传来,我只是将耳朵上的绒毛理了理,继续趴下睡觉。
直到孤儿院的桃花开又落,我也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透过一片茫茫的大雾,尽头有一个身影在等我,他叫着我的名字,亲昵一如往昔。
可我没有回头,而是选定了父母继续向前走。
这一世我有父母保护,不会再任人欺凌,也不会在甜蜜的谎言中将生命放逐。
我牵着爸爸妈妈温暖的手,幸福的仰头迎接和煦春光。
有太阳照耀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