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下车库的荧光灯在头顶忽明忽暗,黎小诺扶着墙站起来,掌心全是沐然后背的血。他的白衬衫浸透了,像块被揉皱的云,护腰掉在地上,金属束带裂开几道缝,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针孔——每根针孔周围都泛着青紫色,像是长期注射留下的痕迹。

“沐然?”她蹲下来碰他肩膀,他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你醒醒,我们得离开这儿。”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疼。喉结上下滚动两下,才哑着嗓子开口:“别...别碰我后颈。”黎小诺这才发现,他后颈的擦伤不知何时渗出了血,在路灯下泛着暗褐,“旧伤...不能碰水。”

车库外传来脚步声。

“快走!”沐然拽着她往楼梯口跑,左后腰的伤口撞在台阶上,血珠溅在水泥墙上,像朵开败的红梅。黎小诺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他突然顿住,低头用拇指抹掉她的眼泪:“小诺,你记不记得...三年前暴雨夜,你说要给我织围巾?”

黎小诺一怔。前世她确实提过要织围巾,可那时他已经出事了。此刻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后来买了毛线,在储物柜里放了三年。”

楼梯口的声控灯突然亮起。黎小诺抬头,看见铁门上的电子锁泛着幽蓝的光,门楣上挂着块鎏金匾额——“沐宅”,两个字是沐然父亲的笔迹,她曾在老照片里见过。

“叮——”

电子锁发出提示音,黎小诺这才发现沐然不知何时摸出张卡片,正插在锁孔里。卡片边缘沾着血,是他的。

“这是...”

“我妈留给我的。”他扯了扯领口,露出锁骨处的银链,坠子是枚刻着“小诺”的戒指,“当年她住院时,说要把房子留给我...前提是‘等那个姑娘愿意进门’。”

黎小诺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前世火场里,他在她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小诺,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内的景象让黎小诺愣在原地——玄关的鞋柜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排兔耳朵拖鞋,粉色绒面,鞋尖沾着星星贴纸。那是她大二时网购的,当时说“等找到男朋友,要让他穿”。

“你...什么时候买的?”她声音发颤。

沐然没回答。他扶着墙往客厅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黎小诺这才发现,他后腰的血已经浸透了衬衫,在地上拖出条蜿蜒的红痕。

“沐然!”她扑过去扶住他,“你撑住,我叫救护车!”

“别。”他抓住她手腕,指腹蹭过她腕间的银镯子,“这是...我妈给的。”镯子内侧刻着“沐宅”二字,和铁门上的匾额同色,“她说...等找到能让我笑的姑娘,就给她戴上。”

黎小诺的眼泪砸在镯子上。前世她总觉得沐然“木讷”,原来他把她的每个愿望都刻进了骨头里——鞋柜上的拖鞋,抽屉里的便利贴,甚至连银镯子都藏着她的名字。

“小诺,你看。”他指着客厅落地窗外的院子,“那年你说想看樱花,我让人种了二十棵。”

黎小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暮色中,院子的樱花树正抽出新芽,枝桠间挂着串星星灯,像撒了把碎钻。她想起铁盒里的便利贴——“等我们老了,就在院子里种棵树”,原来他早就悄悄实现了。

“沐然,你到底...”

“嘘。”他突然捂住她耳朵,指腹在她手背上写了三个字:“任务结束。”

玄关的声控灯突然熄灭。黑暗中,黎小诺听见金属摩擦声,接着是三道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

“沐先生,陈总说您该交差了。”

为首的黑衣人举着枪,光束扫过黎小诺的脸。她看见他胸口的工牌——是陈经理的私人保镖,前世火场里,正是他在楼梯间堵住她,说“陈总让你去顶楼”。

“把东西交出来。”黑衣人逼近,枪口对准沐然胸口,“否则...”

“否则怎样?”黎小诺突然挡在沐然面前,攥紧手里的银色U盘,“这里是别墅,你们敢动他,警察五分钟就到!”

黑衣人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沐然。沐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苍白的笑:“小诺,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你说我胆子小?”

黎小诺一怔。那时她总说他“像块木头”,连吵架都不敢大声。此刻他却像换了个人,眼尾泛红,声音却稳得像山:“我现在敢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个打火机,外壳刻着“0719”,按下开关,幽蓝的火苗窜起来。黎小诺这才发现,他衬衫下摆的束带里藏着个微型炸弹,导线正连着打火机。

“退后。”他轻声说,“否则...我们一起死。”

黑衣人举枪的手抖了抖。为首的那个咬了咬牙,挥了挥手:“撤!”

脚步声渐远后,沐然的身体晃了晃,栽进黎小诺怀里。她摸到他后背的伤口,血还在往外冒,混着汗味和雪松香,在空气里漫开。

“傻瓜。”她哭着给他止血,“你明明可以逃的。”

“逃?”他笑,“我要是逃了,谁给你织围巾?谁给你种樱花树?谁...”他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她脸上,“谁在你害怕的时候,站在你前面?”

黎小诺的手机突然震动。她接起来,是120接线员:“女士,我们已经定位到您的位置,救护车三分钟到达。”

“谢谢。”她挂了电话,低头吻沐然额头,“你撑住,我在这儿。”

他的手指动了动,勾住她手腕,把银镯子往她腕上推了推:“戴着...别摘。”

黎小诺的手掌按在沐然后腰的伤口上,血浸透了她的指缝,温热得烫人。他的呼吸越来越轻,像片随时会飘走的叶子,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他的。

“沐然?沐然!”她轻轻拍他的脸,“你别睡,救护车马上到。”

他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眼,嘴角扯出个笑:“小诺...你看,我没骗你吧?”

“说什么傻话。”她把他的头垫高些,血顺着他的鬓角滴在地板上,和樱花树的影子叠在一起,“你才没骗我,你是...你是英雄。”

他的手指突然动了动,勾住她腕间的银镯子,指腹蹭过内侧刻的“沐宅”二字:“这是我妈...临终前塞给我的。她说...这房子等了二十年,就为等一个能让沐家重新亮灯的姑娘。”

黎小诺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前世她总觉得沐然“没家”,原来他早就在等一个理由,等一个能让他堂堂正正回家的理由。

“叮铃铃——”

玄关的座机突然响了。黎小诺手忙脚乱去接,听筒里传来护士的声音:“女士,救护车已到别墅门口,您现在可以从侧门出去。”

“谢谢!”她挂了电话,刚要扶沐然起身,却见他盯着玄关的鞋柜,眼神突然亮了。

“那双拖鞋...”他哑着嗓子说,“是你大二时买的。”

黎小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鞋柜最下层整整齐齐摆着一排粉色兔耳朵拖鞋,鞋尖粘着星星贴纸,其中一只的鞋帮上还绣着“小诺”两个小字——那是她当时心血来潮,用马克笔歪歪扭扭绣的。

“我...我当时说等你找到女朋友,就送她。”她声音发颤,“可你从来没提过...”

“我提过。”沐然突然笑了,“在铁盒里的便利贴上。”

黎小诺猛地翻出他兜里的铁盒。最上面那张便利贴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小诺说等我找到女朋友,要送她兔耳朵拖鞋。我要把鞋柜擦得锃亮,等她来换鞋。”

“原来...原来你真的记得。”她的眼泪砸在便利贴上,把“擦得锃亮”四个字晕成一团模糊。

沐然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小诺,你记不记得...去年冬天,你在便利店门口等我,说‘沐然,我冷’?”

黎小诺当然记得。那天她加班到十点,下楼时看见他在便利店门口跺脚,手里举着杯热奶茶,杯壁上全是雾气。“你怎么来了?”她问。他挠挠头:“路过,顺便...给你买杯热的。”

“其实...”他喉结动了动,“我绕了三站路,就为了买你爱喝的芋泥波波。”

黎小诺的眼泪又掉下来。前世她总觉得沐然“笨手笨脚”,原来他把她的每句“随便”都当了真,把她的每个“冷”都焐成了热奶茶。

“沐然,我们回家好不好?”她轻声说,“回这个家,我们一起种樱花树,一起织围巾,一起...”

“好。”他突然攥紧她的手,“等我把任务做完,我们就回家。”

玄关的声控灯突然亮起。黎小诺这才发现,沐然的衬衫已经被血浸透了大半,他的脸色白得像墙皮,连唇色都是青的。

“走,去医院。”她要扶他,却被他拽住。

“等等。”他从口袋里摸出个U盘,塞进她手里,“里面有...三年前车祸的监控录像,还有陈经理的犯罪证据。”他的手指在U盘上按了按,“密码是你生日,0317。”

黎小诺的手一抖。前世火场里,她找了三年的真相,原来早就藏在他手里。

“沐然,你为什么...”

“因为我信你。”他打断她,“信你不会让真相埋没,信你能替我守住这个家。”

院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黎小诺咬着唇,把U盘塞进外套内袋,又摸出手机拍了张别墅的照片——玄关的拖鞋,门楣的“沐宅”,还有地上那滩混着樱花瓣的血。

“走。”她搀着他往门外挪,“我们去医院,然后...然后我们回家。”

沐然的头靠在她肩上,呼吸轻得像片羽毛。他突然说:“小诺,你闻见了吗?”

“闻见什么?”

“樱花的味道。”他笑,“我种的樱花树,今年春天该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