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虚无,然后是急速下坠的失重感,狠狠攫住了胡硕的心脏。
“啊啊啊——!”
风声在他耳边尖啸,如同无数厉鬼的哭嚎。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却被一幅完全陌生的景象撞得头晕目眩。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虚空,点缀着遥远星辰的微光。
他正从这虚空中,向着下方那一片漂浮在虚空中的、灯火通明的金属平台——自由落体!
几百米?几千米?他根本无法判断,只觉得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浓烈得让他窒息。
“下面的人快让开!哎,不对!救命!救救我啊——!” 嘶哑的尖叫完全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带着濒死的绝望。
破碎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疯狂闪现:刺眼的阳光,手中那张仿佛还残留着油墨味的、中了头奖的彩票,人行道上粗糙的触感,然后是那辆巨大、冰冷、完全无视交通规则、如同死神座驾般咆哮而来的卡车车头……
怎么会在这里?彩票呢?体彩中心呢?地球呢?
极度的恐惧几乎要撕裂他的意识,但就在这生死一瞬,他下坠的视野猛地扫过下方平台边缘站立的几道身影。
一抹奇异的粉色,一个沉默如山的持枪青年,一个戴着眼镜、气质沉稳、手中拄着奇特拐杖的男人……
等等…那粉头发女孩…那男人手里的拐杖…?
强烈的既视感如同闪电劈中大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只是游戏!是纸片人!
“砰!” 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自己身体与冰冷平台亲密接触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闷响。
完了,胡硕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哇啊——!” 下方传来一声比他更加惊慌的少女尖叫。
三月七漂亮的蓝色眼睛瞪得溜圆,粉色的头发似乎都因为惊吓而蓬松了几分,她看着空中那个急速变大的黑点,双手无措地在身前挥舞。
“这、这这这!怎么还有人掉下来啊?刚才打架都没掉东西!杨叔!丹恒!快想想办法啊!这么高摔下来会变成…变成肉饼的!” 她急得直跺脚,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瓦尔特·杨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空中那个急速下坠的身影。
那身蓝白相间的运动服,那惊恐扭曲的面孔,那与黑塔空间站乃至整个已知星域都格格不入的气息……他握着手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沉稳地向前踏出半步,右脚在地面落定,右手手腕一振,手杖被他稳稳地举向空中坠落的人影方向。
没有耀眼的光芒,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只有杖头那枚奇特的金属构件,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幽邃光泽。
一股无形的、仿佛源自法则本身的伟力瞬间降临在胡硕身上。
那令人魂飞魄散的沉重下坠感,骤然消失了。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轻轻托住,又像是突然沉入了粘稠的深海。
胡硕四肢徒劳地在空中划动了几下,身体却诡异地失去了速度,以一种违反所有物理常识的轻盈姿态,如同被风吹落的羽毛,缓缓地、晃晃悠悠地向下飘荡。
他惊恐的嚎叫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深处发出“呃…呃…”的、被巨大转折噎住的怪声。
几秒钟,漫长如同几个世纪。
当他的脚底板终于实实在在地触碰到那冰冷、光滑、带着金属特有质感的站台地面时,巨大的安全感和死里逃生的虚脱感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胡硕直接瘫坐在地,浑身抖得像暴风雨中的落叶。
“呼…呼…哈……”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要把肺都吐出来。冷汗浸透了运动服的后背,冰凉一片。
过了好一会儿,那几乎被吓飞的魂魄才勉强归位。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还残留着鼻涕眼泪的狼狈痕迹,却已经扯出一个劫后余生、近乎神经质的笑容:
“我…我没事?我靠!真没事!老天爷保佑!谢谢!太谢谢你们了!差点就真成胡硕酱了!恩人啊!”
他语无伦次,感激涕零地看向眼前救了他一命的三人组,目光在三月七、瓦尔特和丹恒身上扫过。
那身熟悉的装扮,那逼真的似乎还在闪烁着寒光的武器……胡硕的眼睛习惯性地亮了一下,带着点网络冲浪多年形成的油滑熟稔:
“哥们儿,姐们儿!你们这cosplay也太专业了吧?这装备质感,这场景还原度,简直绝了!哪家工作室搞的沉浸式体验?黑塔空间站都搭出来了?大手笔啊!花了多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脸上的笑容如同遭遇极寒的冰面,瞬间冻结、碎裂。
他终于,真正地,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脚下延伸开去的,是泛着冷冽金属光泽、巨大得望不到边际的悬浮平台。
远处,形态奇异、充满几何美感的巨大空间站结构如同神话中的泰坦造物,在深邃宇宙背景的映衬下沉默矗立。
透明的能量管道在虚空中纵横交错,流淌着幽蓝色的光流。
巨大的全息屏幕悬浮在视野尽头,滚动着意义不明的符号和星图。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极其轻微、却又无处不在的嗡鸣,那是庞大机械和能量系统运转的低语。
视野的边缘,是深邃无垠、点缀着亿万星辰的宇宙深空,巨大而陌生的星云如同泼洒的颜料,静静地悬挂在那里。
没有绿幕,没有投影仪,没有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更没有他所熟悉的、属于地球的任何痕迹。
一股寒意从胡硕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里面只剩下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深入骨髓的恐惧,似乎还有着一丝丝的惊喜。
“这…这…这他妈是哪啊?!” 他失声尖叫,声音扭曲变形,“我不是在去兑奖的路上吗?那卡车…那光…彩票…体彩中心…地球?地球呢?!我…我穿越了?卡车…异世界传送装置?卧槽!真穿了?!”
他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双手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发,语速快得如同失控的机器,破碎的词汇和混乱的逻辑倾泻而出:
“大卡车!肯定是它!异界转生标准开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彩票有问题!妈的!我的五百万啊!五百万还没捂热乎就没了!这什么鬼地方?!放我回去!我要回去兑奖——!”
星穹列车组的三人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行为癫狂、语无伦次、穿着奇装异服的青年。
三月七好奇中带着明显的困惑和警惕,粉色的眉头微微蹙起。
丹恒的眼神锐利如刀锋,早已悄无声息地横移一步,封住了胡硕可能逃窜的路线,手中那柄名为“击云”的长枪微微调整了角度,枪尖在空间站冷光源下折射出一线凝而不发的寒芒,若有若无地指向胡硕的颈侧,一股冰冷的、充满实质压迫感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来。
瓦尔特·杨的眉头却深深地锁了起来,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凝重。
他拄着手杖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摩挲着杖身冰凉的金属纹路。
刚才青年脱口而出的那个词,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无法忽视的涟漪。
“地球?” 瓦尔特低沉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胡硕神经质的絮叨,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站台上。
他向前迈了半步,眼镜片上掠过一道微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牢牢锁定了胡硕那张写满惊恐和混乱的脸,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你刚才说…地球?”
空气仿佛凝固了。胡硕的喋喋不休被硬生生掐断,他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张着嘴,对上瓦尔特那双仿佛能洞穿灵魂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好奇,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审视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关联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