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台上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胡硕额角那滴冷汗滑落至下巴时,终于被打破了。
倒不是瓦尔特发飙,也不是丹恒的枪尖刺了过来,而是胡硕自己那被“老乡见老乡”和“说媒大业”冲昏的头脑,终于在列车组众人各异的目光(尤其是瓦尔特那仿佛酝酿着小型崩坏的眼神)注视下,强行冷却重启了。
“呃……咳咳!” 胡硕干咳两声,试图缓解空气中弥漫的尴尬。
他稍微远离了些击云,拍了拍运动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上挤出一个自认为最诚恳、最无害的笑容,虽然那笑容在刚才的“社死发言”后显得有些僵硬。
“那……那个……”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依次扫过瓦尔特、姬子、三月七和丹恒,语气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外加认亲失败的复杂感。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你们好,我是胡硕,硕是硕士的硕。”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像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
“如你们所见,我……大概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对你们来说,我应该算是个异界来客。”
他指了指头顶那片深邃的、刚刚差点要了他命的星空,“虽然你们肯定不认识我,但我……呃,我对诸位,其实还挺‘熟悉’的。”
这句话让瓦尔特的镜片又闪过一道寒光,三月七好奇地歪了歪头,姬子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丹恒握枪的手依旧稳定如磐石。
胡硕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语速放慢,尽量清晰:
“在我老家,一个叫地球的地方,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准大学生。今天本来是我人生巅峰的日子——我买彩票中了头奖!”
说到五百万,他脸上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肉痛,“正兴冲冲地去体彩中心兑奖的路上……结果,一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卡车,就那么‘Duang’一下……”
他做了个夸张的撞击手势,“等我再有意识,人就在你们头顶几百米高空玩自由落体了。之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他摊了摊手,脸上写满了“我也很懵”和“感谢大佬救命之恩”。
瓦尔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那些在喉咙里翻滚了半天的、关于“琪宝”“煮饭婆”等危险称呼的吐槽强行压了下去。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个“胡硕酱”的来历。他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锁定胡硕:
“你刚才的表现,确实不像第一次见到我。而且你提到了‘地球’。” 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那么,你所谓的‘熟悉’,还有你之前提到的那些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终于问到关键了!胡硕精神一振,但又有点忐忑。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瓦尔特的脸色,确认对方暂时没有用手杖敲他脑袋的意思,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是的,杨叔,我来自地球。但是!” 他赶紧补充,生怕对方误会。
“这个地球,跟您记忆里那个有崩坏、有律者、有女武神的地球,可能完全不是一回事!我的家乡?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科技世界,没什么崩坏能,也没什么命途星神之类的……呃,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他挠了挠头,似乎对自己的世界是否绝对平凡也有点不确定了。
“至于我对您,还有您提到的那些人的‘熟悉’……”
胡硕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难以启齿的尴尬,“其实……仅仅是通过‘游戏’。”
“游戏?” 三月七眨了眨粉蓝色的大眼睛,对这个词显然很熟悉。
“对!游戏!” 胡硕用力点头,仿佛找到了一个能解释一切的万能钥匙。
“了解您的过去,您的故事,还有逆熵啊、理之律者啊这些的,是通过一款叫做《崩坏3rd》的游戏。而了解星穹列车,了解黑塔空间站,了解各位……”
他指了指三月七、姬子和丹恒,“是通过另一款游戏,叫《崩坏:星穹铁道》。”
他语速加快,试图一口气解释清楚:“简单来说就是,在我原来的世界,你们的故事、你们的存在,被当成了创作素材,做成了我们娱乐消遣的游戏!
而我,一个深度游戏宅,恰好玩过这两款游戏,所以对你们的情况知道一些……虽然角度可能有点……呃,独特?”
他心虚地瞟了一眼瓦尔特,显然想起了自己刚才那些作死的“爱称”。“所以,我现在的情况就是……我穿到了我之前认为只是虚构的‘游戏世界’里来了!”
这个解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列车组成员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姬子端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看向胡硕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思索。
丹恒眉头微蹙,似乎在消化“游戏世界”这个概念与自身存在的关联。瓦尔特的脸色则更加深沉复杂,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反复切割着胡硕话语中的信息——游戏?
他们的历史,他们的挣扎,甚至他个人的伤痛与背负,在另一个世界,仅仅是被当成娱乐的“故事”?
“哈!”
一声清脆的、带着明显不服气的笑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三月七双手叉腰,粉色的头发随着她挺胸的动作晃了晃,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我早就看穿一切”的光芒。
“这个套路!” 她指着胡硕,语气带着点小得意,“本姑娘之前看轻小说的时候见过好多次啦!什么‘异世界转生后发现自己是游戏/小说里的角色’之类的!主角们都是这么说的!”
她踱步到胡硕面前,微微俯身,用一种“姐姐来给你科普”的语气说道:
“什么‘你们世界的信息被我们世界接收了做成了游戏’啊,‘我们是虚假的’啊……这种说法,我才——不——信——呢!” 她拖长了音调,用力地摇头,粉色短发甩得飞起。
“我们明明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会哭会笑也都有自己的生活!
杨叔的手杖是真的能打人(虽然一般不打自己人),丹恒的枪也是真的能戳穿怪物,还有姬子的咖啡真的……额,反正站台是真实的,星空是真实的,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怎么可能是别人电脑屏幕里的一堆数据嘛!”
三月七越说越激动,脸蛋都因为反驳而微微泛红,仿佛在捍卫自己存在的根本意义。
她看向胡硕,眼神清澈而坚定:“所以啊,胡硕小哥,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掉到我们这个世界来的,但你说我们是‘游戏世界’,那可大错特错啦!我们这里,就是真实的宇宙!而你……”
她狡黠地一笑,“就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异世界勇者’。”
三月七这番充满活力又直指本质的宣言,让凝重的气氛瞬间缓和了不少。
姬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丹恒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连瓦尔特眼底深处那抹沉重也似乎淡去了一些。
是啊,无论起源如何,他们此刻的感知、经历、羁绊,都是真实不虚的。
胡硕看着三月七那双闪烁着真诚光芒的蓝眼睛,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心中那点因为“游戏世界”而产生的微妙疏离感也消散了不少,毕竟他也知道这位三月七对自己的过去其实很在意的。
他挠挠头,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呃……三月说得对。是我想岔了。这里的一切,感觉都太真实了,比VR还VR一万倍!特别是杨叔的重力操控……” 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失重感,绝对做不了假!”
他看向瓦尔特,眼神真诚了许多:“杨叔,抱歉刚才有点……口无遮拦。总之,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我现在就是个身无分文、无家可归、连回去的路都不知道在哪儿的倒霉蛋穿越者。
对这个世界,我确实知道一些‘设定’,‘剧情’上的东西,但具体细节和现实偏差……呃,恐怕得靠实践检验了。” 他摊了摊手,一副“我现在只能抱大腿了”的可怜相。
瓦尔特沉默了片刻,镜片后的目光在胡硕身上停留良久,仿佛在进行着复杂的评估。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胡硕,你的来历和所言,信息量巨大,且充满疑点。我们需要时间消化和验证,以确保你不是那群‘愚者’。在此之前……”
他的目光扫过姬子,姬子会意地点点头,优雅地放下咖啡杯,向前一步,脸上带着列车领航员特有的、包容又不失距离感的微笑:
“在弄清楚你的具体状况和去留之前,胡硕先生,或许你愿意先跟我们回星穹列车?那里总比冰冷的站台要舒适一些。而且……”
姬子的笑容加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我很好奇,你所说的那两款‘游戏’,究竟讲述了关于我们,以及……瓦尔特先生的,怎样的‘故事’呢?”
胡硕看着姬子那看似温和实则深不可测的笑容,又瞥了一眼瓦尔特那副‘无所谓’的表情,以及三月七充满好奇、丹恒依旧警惕的眼神,一滴冷汗,再次悄然滑落。
回列车?好像没得选。
不过,讲故事?而且是在未来的经历者面前?那是不是什么都可以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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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屏幕前,银狼嚼着泡泡糖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看着画面中胡硕解释“游戏世界”时众人各异的神色,以及姬子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邀请,灰蓝色的眸子里兴趣更浓了。
“‘游戏’……有趣,毕竟这个世界不就是巨大的游戏吗。”
她低声自语,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得更快了,“艾利欧,卡芙卡……这个‘变量’带来的‘剧本’扰动,似乎比预想的还要有趣呢。星穹列车……下一站,会开往哪里呢?”
一个巨大的粉色泡泡,在她唇边无声地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