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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癞子夜闯女知青住所,被夏灵一棍子打断腿的消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得整个红旗大队第二天都嗡嗡作响。
天刚蒙蒙亮,赖二强就被捆得结结实实,像条死狗一样被民兵用门板抬着,送往公社派出所。赖婶子哭嚎着追了半里地,最后瘫坐在尘土里,拍着大腿咒天骂地,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咒骂的对象自然是夏灵——那个“心狠手辣的小贱人”、“城里来的狐狸精”。她的哭骂声凄厉又怨毒,像乌鸦的聒噪,在清晨清冷的空气里回荡,给整个村子蒙上了一层阴影。
然而,当太阳升高,社员们扛着农具三三两两走向田间地头时,关于昨晚事件的议论,风向却悄然发生了转变。
“啧啧,真没想到啊……夏知青看着文文静静的,下手可真狠!”
“可不是嘛,二癞子那条腿,听说骨头茬子都露出来了,接都接不好,这辈子怕是瘸定了!”
“嘶……以后可不敢招惹她,这姑娘……是个狠角色!”
“就是,看着笑眯眯的,心里主意正着呢!”
“赖婶子也是活该!平时惯儿子没边,这下踢到铁板了吧?半夜撬人家姑娘的门,打死都活该!”
“话是这么说……可夏知青这手也太……一个姑娘家……”
恐惧,是大多数村民最直接的反应。夏灵那看似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的雷霆手段,瞬间击碎了很多人心中对“城里来的娇滴滴女学生”的固有印象。那干脆利落的一棍,打断的不仅仅是二癞子的腿,更是在无形中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原先那些或明或暗打量着她和她那间小屋的、带着觊觎和算计的目光,一夜之间收敛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敬畏和疏离的复杂情绪。人们走过她的小屋附近时,脚步都会不自觉地放轻,说话声也压低了许多,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夏灵像往常一样,按时出现在上工集合点。她穿着那身半旧的工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点大病初愈般的苍白,眼神平静,看不出太多波澜。然而,周围的气氛却截然不同。昨天还争着抢她的赵木匠、老张等人,今天看到她,眼神都有些闪烁,打招呼的声音也带着点不自然,虽然依旧客气,却没了之前的亲热。其他社员更是下意识地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仿佛她身上带着无形的煞气。
夏灵对此心知肚明,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平静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后怕”与“疲惫”。她不需要那些虚假的亲热,这种带着敬畏的距离感,正是她想要的。至少,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夏丫头,”王振山走了过来,声音比平时温和许多,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昨晚吓坏了吧?别怕,队里给你做主!赖二强那是罪有应得!公社公安的同志听了汇报,也说了,你这是正当防卫,一点错都没有!你放心,以后没人敢再动歪心思!”
“谢谢王队长,给您添麻烦了。”夏灵微微低头,语气带着感激和顺从。
“麻烦啥!这是队里该做的!”王振山摆摆手,又压低声音道,“你脸色不太好,今天活不重,去跟着李婶子她们在晒场翻晒种子吧,轻省点。”
“好,听您安排。”夏灵没有推辞。
晒场在村子中央,阳光正好。几个年纪稍大的妇女正用木耙子翻晒着金黄的玉米种子和饱满的豆种。夏灵走过去,拿起一把耙子,默默地加入进去。
气氛有些凝滞。那几个婶子大娘互相交换着眼色,看着夏灵熟练又安静地干活,一时没人说话。夏灵也不主动搭腔,只是专注地翻动着种子,动作轻柔而稳定。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干净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中年妇女——李婶子,像是下定了决心,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过来,碗里是两个煮熟的、还冒着热气的鸡蛋。
“夏知青,”李婶子把碗递到夏灵面前,脸上带着真诚的关切,“给,刚煮的,快趁热吃了,压压惊。昨晚……吓着了吧?”
夏灵有些意外,抬起头看着李婶子。李婶子平时话不多,但为人正派,在村里口碑很好。她丈夫是队里的老会计,儿子在部队当兵,算是村里少有的“明白人”。
“李婶,这……”夏灵有些迟疑。
“拿着!”李婶子不由分说地把碗塞进夏灵手里,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过来人的通透和坚定,“别听那些长舌妇嚼舌根!你做得对!对付那种赖皮混混,就得这样!让他们知道疼,知道怕!不然蹬鼻子上脸,以后更没完!”
她环顾了一下周围几个竖起耳朵听的妇女,声音提高了一点,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咱们女人家,孤身在外不容易!就得有点刚强气!该硬的时候就得硬!不然,谁都敢来欺负你!夏知青,你这股子狠劲,婶子佩服!” 她这话掷地有声,眼神坦荡。
旁边几个妇女,有的跟着点头,小声附和:“就是,二癞子那德性,该打!”“要不是夏知青厉害,昨晚指不定出啥事呢!” 虽然眼神里对夏灵依旧有些畏惧,但李婶子的话显然代表了相当一部分人的心声——在生存资源匮乏、秩序相对松散的乡村,尤其是对女性而言,适当的“狠”和“硬”,本身就是一种必要的生存智慧,甚至是值得敬佩的品质。
夏灵握着温热的鸡蛋,看着李婶子真诚而带着赞赏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暖。她没想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第一个公开肯定她、支持她的,会是这样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
“谢谢李婶。”夏灵这次的道谢,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她剥开一个鸡蛋,小口吃着。温热的食物下肚,驱散了些许昨夜的寒意和紧绷。
阳光暖暖地洒在晒场上,金黄的种子散发着谷物特有的清香。周围的议论声虽然依旧存在,但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夏灵安静地翻动着种子,心里那根因为昨夜事件而绷紧的弦,也稍稍松弛了一些。
她明白,恐惧不会消失,疏离感也会持续一段时间。但李婶子的态度,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用实力和果断赢得尊重,哪怕这尊重里带着敬畏。这比之前那种因为“能干”和“有房”而招来的觊觎和算计,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