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度尬王预定!我粉了!”

“快来人啊,这里有妖气!顺便叫个调音师!”

“糟糕,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进入脑子了,挥之不去!”

等候区的观众们,通过大屏幕看到这幅景象,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不少人笑出了眼泪。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保安,也忍不住肩膀耸动,极力克制着笑意。

评委席上,则是一幅生动形象的“痛不欲生图”。

主评委张明紧闭双眼,手指不断按压着太阳穴,表情痛苦。

年轻的女评委李昕,用手死死捂住嘴,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与哭笑不得。

第三位以毒舌著称的评委,则面无表情地盯着“小王子”,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出窍。

“葬爱小王子”以一个震耳欲聋的尾音和四肢摊开、单腿朝天的姿势结束了他的表演。

现场一片死寂。

片刻之后,才响起稀稀拉拉、犹豫不决的掌声,大部分人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而网络上,他已经被好事者们封为江城赛区海选“泥石流之王”。

“葬爱小王子”的音波攻击余威尚存,下一位选手的名字便被报了出来。

一个看起来有些紧张的年轻人,穿着一件浆洗得有些发硬的、款式略显过时的白衬衫,磨磨蹭蹭地走上了舞台。

他紧紧地抱着麦克风支架,仿佛那是汪洋中的唯一浮木。

“我……我叫王铁柱,我……我要演唱一首……民谣。”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这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与前一位的浮夸妖冶形成了鲜明对比,让饱受摧残的众人心中生出一丝小小的期待。

或许,这会是一个正常的表演。

一段轻柔的原声吉他前奏缓缓流出。

观众们,刚从“小王子”的阴影中缓过神来,渐渐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期盼。

也许,这一个会……正常点吧。

王铁柱深吸一口气,气息明显不稳。

他开口唱了。

在歌曲的低音区,他的嗓音居然还算悦耳,带着一点点温暖的磁性。

评委席上,几不可闻地响起一阵集体松气的声音。

看来今天他们的耳朵还有救。

然后,歌曲进入了第一段副歌。

也迎来了第一个高音。

那不是简单的破音。

那是一场彻底的、惨烈的声音车祸。

如同生锈多年的门轴,在巨大的外力下发出的刺耳悲鸣。

“呀吼!咿——呀——啊——喔——!”

那个高音先是疯狂地偏离了原有的轨道,然后在空中分裂成几个不和谐的碎片,最后彻底消散无踪。

王铁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整张脸皱成一团,仿佛正在亲身体验着他歌声给听众带来的折磨。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

他顽强地,继续着第二段主歌。

每一个试图冲击的高音,都演变成了一场全新的听觉灾难。

这里是一声被掐住喉咙的尖叫。

那里是一声如泣如诉的哀嚎。

观众们,起初还带着一丝同情,渐渐地,忍不住开始窃笑。

窃笑声逐渐汇聚,演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哄堂大笑,甚至比之前嘲笑“小王子”时更加热烈。

因为这种反差——用情至深的演唱姿态与惨不忍睹的演唱效果——实在太过滑稽。

评委们的脸色,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评委张明看起来已经在严肃思考提前退休的可能性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细线。

李昕则死死咬着下唇,肩膀剧烈地抖动,她不停地用纸巾擦拭眼角,也不知是笑出了眼泪,还是被这歌声折磨得流泪。

第三位评委则彻底放弃了表情管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嫌弃”二字,时不时地摇头叹息,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而王铁柱,这位浑然不觉的勇士,依旧在舞台上“深情”地演绎着,表情随着每一个跑调的音符而愈发痛苦,愈发“投入”。

他简直是一个行走的悲喜剧。

而之后,奇葩选手的队伍似乎无穷无尽。

一位一边唱着咏叹调一边试图同时抛接三个橡胶小鸡的女士,最终,小鸡们无一幸免地掉在了地上。

一位试图用说唱方式表演背诵电话黄页的男士。

一对表演着关于一只丢失的袜子的存在主义焦虑的男女,他们的舞蹈……十分抽象。

随着一个又一个“卧龙凤雏”登场,评委们的眼神也越来越空洞。

最初的些许趣味早已消磨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疲惫与认命,一种强烈的“生无可恋”感。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选手表现出哪怕一丝半点的专业素养,或者说,至少是正常的水平。

比赛的水准,不是低,而是深不见底。

然而,现场和屏幕前的观众们,却乐在其中。

这简直是比喜剧表演还要精彩的纯天然娱乐。

电子显示屏上的数字跳动了一下,更新了下一个序号。

“下一位,372号,林洛!”

播报员的声音,此刻已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疲惫,回荡在整个会场。

等候区内,出现了一瞬间的安静。

这个名字,听起来平平无奇,没有引发任何关于“奇葩”的联想。

太……普通了。

林洛从石柱旁站直身体。

他走向舞台入口,步伐沉稳,不疾不徐。

手中的吉他盒,给他一种坚实、安心的感觉。

他踏入相对安静的后台区域,然后,走上了舞台。

这里的灯光比外面更亮,也更温暖。

他微微眯了下眼,适应着光线。

舞台比他想象的要宽敞一些。

他走到舞台中央,放下吉他盒,打开。

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简洁的、看得出经常弹奏的原木色吉他。

琴身在聚光灯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没有花哨的服装。

没有怪异的道具。

没有丝毫紧张的局促不安。

只有一个男人,和他的吉他。

林洛穿着简单的黑色羽绒服和深色牛仔裤。

乌黑的短发打理得干净利落,神情严肃而专注。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熟练地架好麦克风支架,调整着高度。

这份沉静的专业感,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与之前那些选手的喧闹浮夸形成了天壤之别。

仿佛一潭浑水中突然注入了一股清泉,又像是在一顿充斥着甜腻和人工香精的盛宴后,端上了一杯清冽的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