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下午林如海回来,黛玉去了前院书房,跟林如海大致说了自己在贾府的生活,随后就将薛家的事情说了出来。

林如海也是一头雾水,自家女儿为何要对薛家的事插手,黛玉让郭嬷嬷出去守着门,不要让人靠近,这才缓缓地说出了自己重活一世的奇遇,并且自己知道了的上一世的一些真相,等说完,父女两人都是眼眶含泪。

林如海此时才明白,为何黛玉突然抗拒去贾府的事情,他不由地暗恨自己,上一世,光顾着自己的差事,由着黛玉在贾府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玉儿放心,以后父亲不管在哪里,都带着你,绝不再将你送走。”

黛玉擦了擦眼角的泪,冲着父亲笑笑,“好,女儿就跟着父亲了,如今也只剩我们俩了。”

“其实,你弟弟尚在人世。”林如海突然语出惊人,黛玉直接愣在当场。

林如海递给黛玉一杯茶,让她缓一缓,“当初你弟弟病重,大夫说救不活了,我无奈之下,应你母亲的要求,去了庙里烧香祈福,却碰上一个算命先生,让我把你弟弟送到寺庙去,说是定然能活,但我们十年内不可见面相认。”

林如海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母亲听了,自然想去试试,谁知我们把你弟弟送去那座小寺庙以后,你弟弟竟然真的一日好过一日,到如今已有两年,身子已然大好了。”

“那母亲?”黛玉心里很是欢喜,当年自己很喜欢弟弟,虽然弟弟体弱,可却聪明伶俐的很,这样一想,是不是自己母亲也有可能还在。

“你母亲是真的不在了,你母亲重病之时,我去找过当年那个算命先生,他说你母亲阳寿将尽,天命不可违。”林如海对于发妻的离世,也是久久不能释然。

黛玉的眼泪又是缓缓流淌下来,如此说来,母亲知道弟弟好好地活着,却到死都不曾得见,“还有八年,到时候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母亲在天之灵定会为我们高兴。”

“是啊,你母亲定会高兴的。”林如海替黛玉擦去眼泪。

黛玉缓了缓自己的情绪,“父亲,你手头上有没有人,能暗地里查一下薛蟠这些年是不是还有犯别的事,我觉得打死一个人,才五年,太便宜他了,薛家嫡系没了他薛蟠,旁系也是有好的。”

“这点子事情,为父自然能办。等着为父的消息吧。”林如海知道了上一世的事情,对于薛家,王家,甚至贾家,都是有恨的,自己的宝贝,上一世就死在了这些人手里。

“以后如果为父不在,你直接找林伯,他就能办了。”林如海又叮嘱了一句。林府管家林伯是从小跟着林如海长大的,林如海身边的事情,没有他不知道的。

“好,女儿记下了。”黛玉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如海又想到一事,“先生的事情,父亲已经有了人选,父亲曾有一位同窗,学识过人,可做人过于耿直,为官后处处受人排挤,前些日子辞官了,父亲已经与他说好了,过十日,便到府里来给你当先生。”

“好,父亲安排便是。”父亲的同窗,学识又是父亲认可的,想来不错。

林如海看女儿不反对,又将同窗的事情细细道来,“我那同窗姓隋,前些年发妻难产而忙,留下一子一女,如今三年孝期过了,他是携子女一同前来的,到时候他们就在府里安置下了。他家儿子大你一岁,到时候可以与你一同学习,女儿尚小,刚满三岁。”

黛玉不反对,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可同室学习,一日里不过半天的光景,也无伤大雅,“好,女儿知道了。”

黛玉回了自己的院子,父亲是巡盐御史,平日里公务繁忙。黛玉回去后拿出了之前学过的书,开始看起了书。

郭嬷嬷整理好了黛玉的行李,从梳妆匣里拿出一套首饰,上面是有刻了字的,一个“林”字,还有一个稍小一些的“雪”字,“姑娘,这套首饰是要给雪鹦的吧?”

黛玉看向郭嬷嬷手里的首饰,“是了,你不说,我都给忘了,给她吧。”

那是一套银包金的镂花首饰,有一对镯子,一个戒指,一对簪子,一个钗。雪雁的那一套是梅花造型,给雪鹦的这套是兰花。

当初贾敏在世时,给黛玉打的,专门给黛玉的贴身丫鬟的,还有一套竹子和一套菊花。凑齐了就是梅兰竹菊,可偏偏黛玉给丫鬟取名字的时候,用的却是雀鸟的名字。

黛玉在自己府里一边温书等着新的先生,一边听着林伯汇报薛蟠的事情。那薛蟠果然如黛玉所想的那般,可不止打死人这一桩事情。

林伯知道黛玉要整治那薛蟠,找到一桩事情的苦主,就偷偷地塞点银子,让苦主去应天府告状。那应天府里林如海早就通过气了,一告一个准。

大概六七日的光景,林伯那边大大小小数十件案子,都是板上钉钉的有苦主,有证据。

那薛蟠在家里时,欺男霸女都是常事,那数十件案子里,又有五六件都是重伤了人,最后人回去没救回来的。

数罪并罚,那薛蟠被判了个流放的刑罚。林伯告诉黛玉,因着前几日又有人命官司找上来,那薛姨妈知道了,和薛宝钗又赶去了应天府,所以薛蟠被流放当天,薛姨妈和薛宝钗那是哭天抢地地想拦着,被应天府的官差拦在了路边,眼睁睁地看着薛蟠被带走了。

这一带走,基本上相见无望了。流放的路途遥远,且都要人犯自己走着去,到了流放之地,还要每日里做苦工。那薛蟠在家是身娇玉贵的少爷,哪能受得了这种苦,就在应天府大牢关押的这段时日里,因着被用过刑,一直都是病恹恹的。

林伯说,照薛蟠那样子,恐怕走不到流放之地,人就不行了。而且在大牢被用刑时,薛蟠还觉得自家里能把他捞出去,嘴硬得很,把狱差通通骂了一顿,所以狱差用刑的时候,也是阴狠下手,那薛蟠依然被弄得不能人道了。

也就是说,即便这条命留住了,以后薛家想方设法把他弄回去了,也是一个废人,无法为薛家传宗接代了。

黛玉听完林伯的话,心里一直盘旋的郁气终于散了一些。如今薛蟠成了这样,薛家自然是要乱一乱的,不知道那薛姨妈和薛宝钗又该何去何从。

黛玉的新先生已经到了,隋先生长着一张方长脸,看着面相就给人一种耿直不懂变通的样子,下巴留着一抹小胡子,有着一股子正义凛然的气质。

隋先生的儿子隋恒比黛玉大一岁,倒是长得眉眼精致,跟隋先生不大像,想来是像他母亲多一些。鸽子高出黛玉一个头,身条瘦长,皮肤白净。那小姑娘才三岁,粉雕玉琢的,圆圆的小脸,一双大眼睛,身子也是胖乎乎的。

看来隋先生的儿女都是像母亲多一些,倒是都比隋先生长得更让人有好感。隋先生总给人一种我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黛玉恢复上课的半个月后,林伯又来说了薛家最新的消息。那薛姨妈和薛宝钗眼看着薛蟠被带走,哭哭啼啼地回了薛家。

可一回到薛家,就发现正屋里坐了薛家的一众叔伯长辈,薛宝钗心里咯噔一下。那些叔伯长辈也不拐弯抹角,

“我们派人出去打听过了,薛蟠流放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而且告知我们消息的人也说了,薛蟠已经不能人道,无法为薛家传宗接代了。”

“薛蟠成了这样,自然不能再当一家之族长,我们得有新的族长。”

“我们商议下来,薛蝌一向对家族事务有参与,正是最适合的族长人选,以后薛蝌一脉就是薛家新的嫡系。”

一句又一句砸向薛姨妈和薛宝钗,母女俩惊慌失措地站在正屋中间,却颤抖着嘴唇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们俩都是女子,这种家族的重大决策,都是叔伯长辈们商议好了就定下来的,她们俩没有那能耐能反对。再加上她们一脉掌权多年,对旁系族人都是算不得和善的,如今出了事,也无人愿意为她们开口说话。

看着年纪最大的叔伯再次开口:“事情已经定下来了,你们这个月就从嫡系正院搬出去吧,一旁的梅香院以后就是你们母女的住处了。”

从头到尾,薛姨妈母女俩都未能开口说上一句,回到了正院了,薛姨妈忍不住嚎啕大哭,薛宝钗也不停地抹眼泪。

可这些都无济于事了,只有不到半月的时间,两个人就要从正院搬出去,给新的族长一脉腾地方。薛姨妈只顾着哭,可薛宝钗擦了擦了眼泪,止住了哭泣。

“母亲,我们不能再哭了,我们改变不了族里的决定,那么我们就要好好盘算一下,能带走的东西。”

那么多年来,薛姨妈都是当家主母,手上自然是积攒了不少好东西的,“我的儿,你说得对,那些好东西可不能便宜了薛蝌他们。”

薛姨妈和薛宝钗开始整理账册和库房的东西,有些是登记在了公中账册上的,她们想带也带不走,私账上的都是能带走,那么就一样不能落下。

薛家的铺子除了留给薛宝钗做嫁妆的,已经转到了她的名下,其余的以后都不归她们管辖了。母女俩盘算了半天,猛然发现,她们的资产少了一半有余。母女俩最多的就是衣料首饰,银子倒是暂时也是很富裕的。

用了五六天的时间,母子俩搬去了隔壁的梅香院,薛蝌一家子就正式搬进了正院。从今往后,薛姨妈和薛宝钗就是薛家旁系,而薛蝌成了嫡系族长,他的妹妹薛宝琴成了嫡系小姐。

薛姨妈安顿好后,连忙给王夫人写信,这一次就不是打着探亲的名头了,只能是无所依靠的姊妹,带着女儿去投靠了。

后来黛玉听林伯说,王夫人倒是接纳了自己妹妹母女俩。可去了贾府,连梨香院都住不上了,住进了三春院子旁的一个二进小院。

之前住梨香院,薛姨妈一家是薛家自己出银子花销的,这次去了,是要贾家出银子养着了,自然待遇就完全不同了。

等薛姨妈和薛宝钗彻底在贾家安顿好后,薛姨妈自是对着王夫人一通哭诉。薛姨妈说着对自己亲哥王子腾的暗恨,对亲外甥不愿意伸手管一管,只说人在外地,无法企及。

又说到了黛玉身上,说黛玉小小年纪,心思深沉,哄骗她们,林如海定是不知情,不曾想过帮忙的。

当然这些话黛玉是不知道的,也无所谓她们说的,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的。那薛宝钗倒是比薛姨妈有脑子会做人,以后是要依靠贾府的,倒不如说只能依靠王夫人的。

薛宝钗还是拿出来不少好东西,送给了王夫人,并表示,她和薛姨妈不一定长住在府里。自己明年就要参加选秀了,只要有那么一点子福气,进了哪个贵人的后院,自己就另置院子,把薛姨妈接出去。

不得不说,薛宝钗是会画饼的,又会讨好王夫人,王夫人听了心里一点点不情愿,以及被贾政怨怼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她笑眯眯地拉住薛宝钗的手,“我的儿,姨妈岂是会不管你们的。你们就安心住下,等你以后有大出息的。”

终于薛姨妈母女俩彻底安顿下来了。薛姨妈回到房间搂住薛宝钗,流着眼泪满脸怜惜,“我的儿,母亲让你受苦了,还搭出去这么些好东西,本是留着给你当嫁妆的。”

薛宝钗有些不耐烦了,自从出事,薛姨妈每日一小哭,可一点办法章程都没有,事事都要靠自己,“母亲,别哭了,等我选秀有了出头之日,这些俗物总还是会有的。”

“是了是了,我儿容颜娇丽,定能选上的,说不好跟你那表姐一样,也是能进宫当主子的。”薛姨妈顿时止住了哭,笑着说道,好似那薛宝钗已经被选上了。

“母亲,这些话放心里就好,万不可在人前说,尤其是姨妈面前。还有母亲,宝玉那边你也要多走动关心着些。”薛宝钗心里其实反感极了母亲这口无遮拦的样子。

“这是为何?”薛姨妈果然不明白薛宝钗的意思。

薛宝钗忍住对着母亲翻白眼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你说这话,不是叫我进宫去和表姐争宠么?姨妈能愿意吗?再说宝玉,万一我落选了,宝玉可是尚未定亲的。”

“对对对,还是我儿聪明。你放心,宝玉是个好哄的,拢着他便是了。”薛姨妈这才恍然大悟,幸好未曾在王夫人面前说些什么,不然岂不是误了宝钗的大好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