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浓稠墨汁般沉重地压在这座封闭的房间之上。房间里,昏黄黯淡的灯光如同微弱跳动的心脏,散发着几近绝望的气息。 “滴”,门响了。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却并未回头。 他望着餐盘,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人照例低头退后两步,动作熟练得近乎麻木,仿佛这是一场早已排练好的机械舞蹈。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一句轻飘飘的话如同毫无预兆飘落的树叶般落下,像是无意间漏出口的闲谈:“听说你母亲病了。”
林深猛地抬头,双眼瞬间瞪大,眼神中满是惊愕与不可置信。他的身体像是被一道电流击中,原本坐着的姿势瞬间变得僵硬无比。
那人已走到门口,背影似乎僵了一瞬,像是被林深这突然的反应惊到。随即,她加快脚步离开了。
林深站在原地,心跳陡然加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缓慢而沉重地撞击着胸腔。他的嘴巴微微张开,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病了?母亲?”这几个字在他的脑海中疯狂盘旋,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这几个字在不断回响。
“不可能。”他在心里拼命地告诉自己。一种荒谬感和愤怒在他的心中迅速蔓延,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他冲到门边,双手用力地拍打金属门板,声音因愤怒和焦急而变得嘶哑:“开门!让我见陆沉!”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荒谬感如同一根根尖锐的针,扎进他的太阳穴,疼得他几乎要崩溃。他的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餐盘,用力砸向地面,陶瓷碎片瞬间飞溅,食物残渣洒落一地。 他喘着粗气,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战斗,整个人都被疲惫和绝望笼罩。他蹲在地上,双手手指用力地插进头发里,仿佛这样就能把内心的痛苦和疑惑都揪出来。如果母亲真病了……那她为什么不联系他?哪怕一条短信、一个语音呢?
“除非——她不能。”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的脖颈,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猛地抬头看向桌子,那条新的皮质镣铐还安静地躺在原处,翻面朝下。
他像一只饥饿的野兽发现了猎物,猛地扑过去,一把抓起镣铐,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急切地将镣铐翻过来,眼睛紧紧盯着内侧。内侧刻着细小的字母:For the family’s peace.
“为了家人的安宁。”他喃喃自语,呼吸一滞,心中的疑惑和不安更甚。
就在这时,开门声再次响起,那声音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陆沉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部手机。他没穿平时那套笔挺的西装,只穿了一件深色高领毛衣,衬得下颌线条更加冷硬,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冷峻而神秘的气息。他站在三步之外,将手机递过来,屏幕已经亮起,屏幕上的亮光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
“你自己看。”陆沉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林深没有接,他只是用充满警惕和愤怒的眼神盯着陆沉,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陆沉便将手机放在桌上,指尖轻点屏幕,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母亲躺在病床上,原本红润的面色如今变得蜡黄,脸颊也凹陷了下去,整个人瘦得不成样子。
他注意到母亲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极短暂,像习惯性地忍痛。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被一把利刃狠狠刺痛。
视频右下角显示录制时间:三日前 14:27。
三日前。
他记得那天。那天他还在试图破解密码,手指因为长时间在墙上刻画而磨破,鲜血淋漓,但他仍不放弃,幻想着找到出去的办法。
“这不可能。”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沙漠中的枯井,“她怎么会病?”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愤怒、痛苦和绝望交织在一起的声音。
陆沉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嘲讽,也没有胜利的得意,反而像在看一个需要被安抚的孩子。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你母亲的病,只有陆氏医院能治。”
林深猛地抬头,双眼圆睁,眼中满是震惊和不敢相信:“什么病?”
“肝硬化晚期。”陆沉说,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一个月前确诊的。她不告诉你,是怕你中断学业。”
林深的膝盖一软,身体摇摇欲坠,他赶紧扶住桌角,才勉强稳住身形,没有倒下。他的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之前和母亲视频时的场景,母亲总说“最近有点累”,他以为是家务太忙;她说“气色不好”是因为更年期;她说“不想打扰你画画”,所以他也没多问。
原来她早就病了。
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让我听她说话。”他突然说,声音坚定而急切,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渴望。
陆沉沉默了几秒,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拿出另一部手机,拨通号码,按下免提。
铃声响了两下,电话接通了。
“深仔?”母亲的声音传来,带着熟悉的南方口音,虚弱却温柔,那声音就像一股暖流,瞬间传遍了林深的全身。“你最近还好吗?妈这边一切都好,新房子阳光很足,医生说恢复得不错……你要好好画画,别担心我。”
背景音里,有轻微的仪器滴答声,还有远处电梯开门的提示音。林深的指甲用力掐进掌心,掐出了一道道血痕,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他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母亲的声音,害怕这是最后一次听到。
陆沉收起手机,声音平静:“我只希望你明白,你每挣扎一次,她就多受一次罪。你安分一天,她就能少打一针。”说完,他转身离开,门轻轻合上,那关门的声音,仿佛重重地砸在了林深的心上。
房间里只剩下林深一人。
他没有动,也没有哭,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而迷茫。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走到画架前,双手颤抖着掀开盖布,露出底下堆叠的几十张画布。
这些画布上,全是未完成的赛博菩萨,金属骨骼外覆着经文纹路,眼睛用荧光颜料点出,在这昏暗的房间里,像在黑暗中凝视着他,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孤独和痛苦。
他缓缓地蜷进画布堆里,背靠着墙,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藏起来。
夜深了。
通风口传来极轻的声响,像是佣人在收拾走廊的清洁车。接着,一段低缓的英文祷文响起,用的是标准美音,语速平稳,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空灵而诡异。
林深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像是一只警觉的野兽。这不是母亲常听的版本。母亲听的,是带南方口音的女声,语调更慢,每句之间有轻微的呼吸停顿,像在默念。
可这段祷文,每一个音节都精准得像被剪辑过。
他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The Lord is my shepherd…”祷文继续,那声音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不断地割着他的神经。
他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在念经。
这是在播放录音。
是陆沉安排的,是陆沉控制的,是陆沉用来一点点碾碎他心理防线的工具。
他张开嘴,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画布上,晕开了一小片蓝色颜料,那颜料就像他此刻破碎的心,在画布上蔓延开来。
外面,祷文还在继续。
他抬起手,指尖沾着颜料和泪水,颤抖着,在最近的一张画布边缘写下几个字:
妈,我听见你了。
通风口的风忽然大了些,吹动了窗帘,那窗帘在风中剧烈地晃动着,仿佛在为他的痛苦而呐喊。
祷文的声音停了。
走廊陷入寂静。
林深蜷缩在画布堆里,手指死死抠住布面边缘,指节泛白,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绝望而不停地颤抖着。
天花板角落,监控红点依旧规律闪烁,像一只邪恶的眼睛,时刻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