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冷的墙壁紧贴着沈知南的脊背,寒意透过薄薄的睡衣直刺骨髓。白卿颜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投下的阴影如同实质的牢笼,将她钉在原地。脖颈上的刺痛尖锐而持续,黏腻的血液顺着皮肤滑下,染红了领口,也染红了她最后的反抗意志。他指腹擦过脸颊血迹的触感,冰冷得如同毒蛇的信子。

“游戏结束了,知南。”他的宣告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终局意味,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穿她仅存的希望。“你逃不掉的。永远。”

沈知南的呼吸窒住,握着玻璃碎片的手因失血和绝望而剧烈颤抖,几乎要握不住。眼前阵阵发黑,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陈姨抱着沉重的医药箱,脸色惨白地冲回来,看到沈知南脖颈上刺目的鲜红和少爷冰冷到极致的侧脸,吓得大气不敢出。

白卿颜终于将目光从沈知南脸上移开,转向陈姨,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越,却淬着冰:“清理干净。”他顿了顿,视线扫过沈知南颤抖的手,“小心点,别让她再‘伤’到自己。”那个“伤”字,咬得格外清晰,带着讽刺和警告。

陈姨手忙脚乱地打开医药箱,拿出消毒棉球和纱布,小心翼翼地靠近沈知南。沈知南的身体本能地想要瑟缩,却被白卿颜无形的压迫感钉住。他并没有离开,只是退后了半步,目光却依旧锁在她身上,如同最严苛的监工。

当冰冷的消毒液触碰到伤口时,沈知南痛得倒吸一口冷气,身体猛地一颤。陈姨的动作更加轻柔,带着恐惧的颤抖。白卿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怒意?是对“损毁”的不满?还是那一闪而逝的、连他自己都未必察觉的异样情绪?

伤口不算太深,但位置敏感,血流了不少。陈姨手法利落地进行消毒、上药、包扎。白色的纱布很快覆盖了那片刺目的红,也暂时掩盖了这场激烈反抗的痕迹。

“带她回房间。”白卿颜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离开房门半步。窗户,再检查一遍。”

“是,少爷。”陈姨喏喏应声,搀扶起虚脱般、眼神空洞的沈知南。这一次,沈知南没有再挣扎。所有的力气,连同那孤注一掷的疯狂,都在刚才的对峙和失血中耗尽了。她像一个被抽走灵魂的木偶,任由陈姨半扶半抱着,将她带回那个奢华却冰冷的囚笼。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拢,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沈知南瘫倒在柔软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上繁复华丽的水晶吊灯,只觉得那光芒冰冷刺眼。脖颈上的纱布提醒着她刚才的惨烈失败,也提醒着她所处的绝境。白卿颜最后的话语如同魔咒,在脑海中反复回响:“你逃不掉的。永远。”绝望如同黑色的潮水,一点点将她淹没。

***

一周后,云城大学。

初秋的校园,梧桐树叶开始染上金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青春和书卷的气息。这里是象牙塔,是自由的象征,与沈知南被囚禁的华丽牢笼形成了最讽刺的对比。

沈知南穿着高领的米白色薄毛衣,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脖颈上的纱布。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那双曾经被绝望和恐惧填满的眼睛,此刻却像蒙尘的星辰,强撑着亮起微弱的光。她必须回来。这里是唯一可能接触外界、寻找生机的地方,也是她暂时逃离那个“家”的喘息之地。白卿颜似乎默许了她的返校,或许是为了维持表面的“正常”,或许是他自信地认为,她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上午的公共课结束,学生们如同潮水般涌出阶梯教室。

“知南!”一个清朗阳光的声音穿透人群。

沈知南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周屿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抱着几本书,阳光的笑容几乎照亮了走廊。他几步跨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像一道温暖的光束,猝不及防地刺入她灰暗的世界。

“嘿,好久不见!上周怎么没来上课?陈教授点名了,我帮你答了‘到’,不过下次可要小心点。”周屿语气轻快,带着熟稔的关心,自然而然地并肩和她一起走。他是系里的风云人物,篮球队主力,性格开朗大方,人缘极好。他对沈知南的特别关注,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沈知南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避开了他过于明亮的目光,低声道:“谢谢…上周…身体不太舒服。”声音有些干涩。

“没事吧?”周屿立刻收起笑容,关切地低头看她,眉头微蹙,“看你脸色还是不太好。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或者,中午请你喝点热汤?食堂新开了家瓦罐汤,味道不错。”

他自然而然的关心像一股暖流,让沈知南冰冷的心房裂开一道缝隙。她几乎要贪婪地汲取这份温暖,但脖颈纱布下的伤口仿佛又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她不能连累周屿。白卿颜……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

“不…不用了,谢谢。”沈知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加快了脚步,“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哎,知南!”周屿看着她近乎仓惶逃离的背影,伸出的手停在半空,阳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慢慢被一丝困惑和担忧取代。他敏锐地察觉到沈知南的不对劲,不仅是脸色,还有她眼神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惊惶和戒备,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这和他记忆中那个虽然安静、但眼神清澈柔和的女孩很不一样。

沈知南几乎是逃也似的穿过人群,只想找个安静无人的角落喘息。然而,命运的恶意仿佛无处不在。

在通往图书馆的林荫小道上,一个穿着精致香奈儿套装、妆容完美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是林薇。

林薇双手抱胸,下巴微抬,目光如同探照灯般上下打量着沈知南,嘴角噙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审视和轻蔑的笑意。

“哟,这不是沈知南吗?”林薇的声音娇柔,却带着刺,“消失了一周,我还以为你退学了呢。怎么,白家那金丝雀的笼子住得不舒服,终于舍得飞回学校透透气了?”她刻意加重了“金丝雀”和“笼子”这两个词,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沈知南身上那件高领毛衣看穿。

沈知南的心骤然沉了下去。林薇是白卿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世交妹妹,家世显赫,骄纵任性,对白卿颜有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她一直视沈知南这个“突然出现”在白卿颜身边的女孩为眼中钉。林薇显然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知道她被困在白家的事。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沈知南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不能示弱,尤其是在林薇面前。“让开。”她的声音比想象中要冷一些。

“啧,脾气见长啊?”林薇非但没让,反而向前逼近一步,身上昂贵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带着侵略性,“看来卿颜哥哥把你‘照顾’得不错?连性子都‘磨’得更‘特别’了?”她意有所指,目光刻意扫过沈知南苍白的脸和遮得严实的高领,眼底的嫉妒和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我的事,不劳你费心。”沈知南强迫自己直视林薇的眼睛,尽管那目光让她如芒在背,“我还有课,麻烦让让。”

“急什么?”林薇轻笑一声,慢悠悠地侧身,却并未完全让开通道,只是留出一个狭窄的缝隙,姿态充满了侮辱性,“我只是想提醒你,认清自己的位置。卿颜哥哥对你再好,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他那样的身份,身边的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配站的。”她凑近沈知南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淬毒的甜腻低语,“尤其是像你这样,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小可怜’。乖乖待在笼子里,对你、对大家都好,明白吗?别痴心妄想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也别想着……逃。”

最后那个“逃”字,轻飘飘的,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知南心上。她浑身冰凉,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林薇果然知道!而且她在警告她!她是白卿颜的传声筒?还是她自己的恶意使然?

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以为自己逃出了那栋房子就暂时安全了,却忘了白卿颜的阴影无处不在。林薇的存在,就像一根毒刺,时刻提醒着她,校园并非净土,她的一举一动,可能都在某些人的注视之下。

沈知南没有再看林薇,几乎是撞开那个狭窄的缝隙,踉跄着冲向前方。身后传来林薇得意又冰冷的轻笑声,如同跗骨之蛆。

她跑到图书馆后面的僻静角落,背靠着一棵粗大的梧桐树,才敢大口喘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却丝毫无法驱散她心头的寒意。周屿阳光的关心和林薇淬毒的警告在脑海中交织,一个像诱人的暖阳,一个像冰冷的毒蛇。

白卿颜的阴影如影随形,林薇的敌意昭然若揭。而周屿……那束阳光,她敢靠近吗?她配拥有吗?或者说,她的靠近,会不会给他带来灭顶之灾?

沈知南抬起头,望向图书馆顶层那巨大的落地窗。阳光反射在玻璃上,一片刺目的白。恍惚间,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双深邃平静、洞悉一切的眼睛,正透过这遥远的距离,静静地凝视着她。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你逃不掉的。永远。”

那冰冷的话语,再次在她耳边响起,如同诅咒。刚刚因为回到校园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希望,在林薇的警告和周屿带来的复杂情绪中,摇摇欲坠。前路,似乎比那栋华丽的囚笼更加黑暗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