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沈小姐?您怎么了?”陈姨的声音带着真实的惊惶,门被彻底推开。她看到沈知南蜷缩在门边,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布满细密的冷汗,捂着肚子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扭曲泛白。

沈知南从齿缝里挤出痛苦的呻吟,身体筛糠般抖着:“痛……好痛……”她抬起被冷汗濡湿的眼睫,泪光模糊,里面盛满了纯粹的、生理性的痛苦,“陈姨……救救我……”那哀求虚若破碎,足以击穿任何旁观者的心防。

陈姨脸上那永远温和的镇定瞬间碎裂,被巨大的慌乱取代。“沈小姐!您撑住!”她完全忘了“少爷”的吩咐,几乎是扑过来,想搀扶沈知南,“我扶您下楼,叫医生!叫医生!”她用力想架起沈知南虚软的身体。

机会!

就在陈姨弯腰、重心前倾、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痛苦不堪”的沈知南身上时,蜷缩的身体如同被压紧的弹簧骤然释放!

沈知南猛地一推陈姨的肩膀,借助反作用力,像一尾滑溜的鱼,从陈姨的臂弯和门框的缝隙中硬生生挤了出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沈小姐——!”陈姨猝不及防,被推得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惊呼。

沈知南根本不敢回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撞击着耳膜,盖过了一切声音。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她狂奔的脚步声,只留下她自己粗重而凌乱的喘息。她只有一个念头:楼梯!大门!外面!自由!

奢华的走廊在她眼前扭曲晃动,两侧紧闭的房门如同沉默的墓碑。她跌跌撞撞,拖鞋在脚下打滑,几次差点摔倒,全靠求生的本能死死支撑。近了!旋转楼梯的弧线就在前方!只要冲下去——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无声无息地挡在了楼梯口。

是他!白卿颜。

他显然听到了楼上的骚动,刚从书房出来。米白色的高领毛衣在走廊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可他脸上的神情,却让狂奔中的沈知南血液瞬间冻结。

没有惊诧,没有怒意。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是一片沉静的、近乎漠然的了然。仿佛他早已预见了这一幕,此刻只是静静等待猎物耗尽最后一丝徒劳的力气,撞入早已张开的罗网。

沈知南的冲势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的绳索勒住了脖颈。她猛地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她的呼吸,身体因为惯性而剧烈地前后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她看着他,瞳孔因为极致的惊惧而缩成针尖大小。

“知南,”白卿颜开口了,声音依旧清越,像山涧清泉,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直抵沈知南恐惧的核心,“这么急,要去哪里?”

他向前迈了一步,姿态从容优雅,仿佛只是在花园里散步,遇见了迷路的小动物。他的目光落在她惨白汗湿的脸上,那眼神温和依旧,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审视,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剥离着她强装的镇定。“肚子不痛了?”他微微歪头,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如同在问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为何撒谎。

沈知南浑身冰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被看穿了!他什么都知道!那双眼睛,那双在监控室里平静欣赏她绝望挣扎的眼睛,此刻正清晰地映出她狼狈不堪的逃亡姿态。巨大的羞耻和被彻底玩弄于股掌的无力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她。

不行!不能停在这里!就算前面是深渊,也比回到那个精致的囚笼好!

“让开!”沈知南嘶吼出声,声音因为恐惧和绝望而扭曲变调,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她猛地抬起右手——那只一直死死攥着、藏在身侧的手!

一块边缘锋利、闪着寒光的三角形玻璃碎片,被她紧紧握在掌心!尖锐的棱角深深嵌入了她柔软的皮肉,殷红的血珠顺着她颤抖的指缝蜿蜒流下,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她将沾血的玻璃碎片,毫不犹豫地、颤抖着抵在了自己纤细脆弱的脖颈上!冰冷的玻璃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放我走!”她的声音撕裂般尖锐,眼神却燃烧着一种濒死小兽般的疯狂,“不然我就……” 玻璃锋利的尖端微微陷入皮肤,一道细细的血线立刻浮现出来,刺痛感尖锐而清晰。

空气瞬间凝固。

白卿颜脸上那完美无瑕的温润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他微微眯起了眼。

不是因为威胁,不是因为恐惧。沈知南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那如同深渊般的漆黑里,骤然掠过一丝……兴奋?一种近乎病态的、被眼前这幅破碎又充满反抗意志的画面所取悦的光芒。像在监控室里,欣赏她徒劳挣扎时一样。那光芒快得如同幻觉,却让沈知南的骨髓都透出寒意。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又向前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那点可怜的距离。

“知南,”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磁性,“别闹。”语气亲昵得如同情人间的嗔怪,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放下它,你会伤到自己。”他的目光焦着在她脖颈间那道细细的血痕上,那眼神专注得近乎痴迷,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上刚刚添上的一笔绝妙纹路。

“我叫你让开!”沈知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玻璃尖端在皮肤上划动,血线变得更深更红,刺目的血珠不断渗出、滚落。剧烈的疼痛和巨大的恐惧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用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和决绝,“我宁愿死在这里!也绝不回去!”

“死?”白卿颜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字,唇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那笑容在柔和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诡异。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笃定,“你不会的,知南。”他的目光终于从她流血的脖颈抬起,重新锁住她燃烧着恨意和恐惧的眼睛,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字字如冰锥,“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连结束它的资格都没有。”

他再次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沈知南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此刻却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牢笼向她收拢。

“乖,把玻璃给我。”他缓缓伸出手,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向她握着玻璃碎片、沾满鲜血的右手探来。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意味,像是在驯服一只炸毛的野猫。

“别过来!”沈知南尖叫着,手腕猛地用力,玻璃更深地陷入皮肉,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更多的鲜血涌出,染红了她的指尖和破碎的玻璃,也染红了她睡衣的领口。温热的液体顺着颈侧的皮肤滑下,带来黏腻而恐怖的触感。

白卿颜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起一种沈知南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风暴。有被违逆的冰冷怒意,有对失控边缘猎物本能的警惕,但最深处……在那片翻涌的黑暗漩涡中心,沈知南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痛楚?

那痛楚并非因为她自残的举动本身,更像是……他心爱的、不容他人染指的“珍宝”,竟然胆敢自我损毁?

就在这时,陈姨捂着撞痛的肩膀,脸色煞白地追到了走廊口,看到眼前这鲜血淋漓、剑拔弩张的一幕,吓得倒抽一口冷气,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少、少爷!沈小姐她……”

白卿颜没有回头,甚至没有看陈姨一眼。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锁在沈知南脖颈间那片刺目的鲜红上。他停在半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去拿医药箱。”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是对陈姨下的命令,眼睛却依旧盯着沈知南,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现在。”

陈姨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转身冲下楼。

走廊里,只剩下对峙的两人。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混合着无声的杀机和令人窒息的绝望。沈知南眼前阵阵发黑,失血和高度紧张带来的眩晕感不断冲击着她的意志。握着玻璃的手因为失力和剧痛而剧烈颤抖,冰冷的玻璃碎片仿佛随时会脱手滑落。

白卿颜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完美的玉雕,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并非死物。他看着沈知南倔强又脆弱的样子,看着她脖颈间不断扩大的那片猩红,看着她眼中燃烧的、不肯熄灭的恨意火焰。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突兀地从他喉间溢出。打破了死寂。

那笑声里没有愉悦,只有一种深沉的、被冒犯的冰冷,和一种更令人胆寒的、仿佛被彻底激起了某种黑暗兴趣的兴味。

“真不听话。”他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浓稠的、化不开的占有欲。他再次向前逼近一步,这一步,彻底将沈知南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他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她,挡住了走廊尽头窗子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微光。

沈知南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身体因为失血和恐惧而阵阵发冷。玻璃碎片还抵在脖子上,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威胁的力量。在他绝对的压迫感面前,她这点微弱的反抗,显得如此可笑而悲壮。

白卿颜无视那染血的玻璃,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以一种近乎温柔、却带着绝对掌控的姿态,轻轻拂过她脸颊上沾染的血迹。那触感冰冷,如同毒蛇的鳞片滑过皮肤。

“弄脏了。”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冰冷的耳垂,却只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我的向日葵,不该沾上这种颜色。”

他微微俯身,目光与她痛苦而愤怒的眼睛平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所有的伪装彻底褪去,只剩下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欲和一种扭曲的迷恋。

“游戏结束了,知南。”他宣告,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最终审判般的重量,“你逃不掉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