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抖着伸手一摸，指尖一片湿热的黏腻。
借着体育馆应急灯昏暗的光，我看到了那抹刺目的红色。
我见红了。
腹中的孩子，像是在用尽全力抗议着父亲的抛弃，开始疯狂地坠痛、收缩。
“啊——”我控制不住地痛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
儿子被我的样子吓坏了，抱着我的胳膊，哇哇大哭起来：“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妈妈别怕……”
我的哭喊和儿子的尖叫，惊动了周围的人。大家乱作一团，有人去叫志愿者，有人想帮我，却又手足无措。
“快！快叫救护车！”
“不行啊！路都断了，救护车根本进不来！”
“这可是个大肚婆啊！要出人命的！”
我疼得浑身痉挛，意识在清醒和模糊之间来回拉扯。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也止不住。
周屹，你在哪里？
你的妻子要不行了，你的孩子……可能要保不住了。
你听得到吗？
绝望中，一道冷静而急切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人群。
“大家让一让！我是江城日报的记者李然，我来想办法！”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挤了进来，他看了我一眼，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是张政委吗？我是小李！城南体育馆有一个孕妇大出血早产，情况危急，请求紧急救援！对！人命关天！”
电话那头似乎很快给了肯定的答复。
男人挂了电话，蹲下身，沉稳地对我说：“大姐，你坚持住！我已经联系了军区的救援部队，他们的冲锋舟马上就到！”
我疼得说不出话，只能感激地看着他。
没过多久，几名身穿迷彩的武警战士，抬着担架冲了进来。在他们的护送下，我被抬上了冰冷的冲锋舟。
冲锋舟劈开浑浊的洪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我躺在担架上，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点砸在脸上，冰冷刺骨。
船舱里，为了方便救援人员了解最新汛情，挂着一个小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
画面里，市长亲自接见了一批抗洪英雄，为他们颁发荣誉奖章。
站在最中间的，赫然就是我的丈夫，周屹。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制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胸前佩戴着一朵鲜艳的大红花，脸上是谦逊而光荣的微笑。
市长握着他的手，高度赞扬：“周屹同志，你临危不惧，深入险境，救出了被困群众，是我们全市人民学习的榜样！”
周屹微微鞠躬，声音洪亮：“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晓就站在他身后的人群里，满眼痴迷与骄傲地望着他，仿佛在看自己的神明。
电视里的他，光芒万丈。
冲锋舟上的我，血流不止。
我看着电视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感受着身下一波强过一波的、仿佛要将我撕裂的痛楚，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洪水里的泥沙彻底填满、凝固，然后砰然碎裂。
我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周屹，从此以后，你只是那个电视里的英雄。
而我，不再是你的妻子沈瑜。
4
军区医院的产房，灯光白得刺眼。
冰冷的器械碰撞声，医生和护士们冷静而快速的指令，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