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声的茧
我叫苏晚，晚霞的晚。可我的生活，早已被淹没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与无声的黄昏里，不见霞光。
空调呜呜地吹着冷风，明明设定着舒适的温度，可我觉得指尖都有些发凉。沙发对面的液晶电视里，一部吵吵闹闹的都市偶像剧正上演着华丽的不切实际，穿着光鲜的女主角正对着男主角哭诉着委屈。
“都是假的。”我扯了扯嘴角，低头继续削苹果。果皮在刀锋下延展，又薄又长，像一条褪了色的丝带，最终无力地垂进垃圾桶。圆润的苹果露出来，我把它切成均匀的小块，用牙签仔细叉好，放进面前干净的骨瓷碟里，推到茶几另一侧，那是李浩习惯的位置。
他正对着手机屏幕，眉头微蹙，指尖在光滑的屏幕上快速滑动，是在看股票还是回复工作信息？我不确定。他的手机屏幕对我来说，像隔着一层厚磨砂玻璃，影影绰绰，永远看不真切。我们之间的话，似乎也日渐稀少，被这层玻璃隔开了。空气里只剩下偶像剧女主角夸张的台词和空调单调的白噪音。
十年了。
这个数字像一块沉重的、生了锈的铁，不期然地砸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钝痛无声蔓延开来。当年那个捧着玫瑰、在月光下结结巴巴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李浩，如今像是被时光侵蚀成了另一个人。或者说，是我变了？是这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家长里短，磨平了他眼中的光，也磨平了我曾经以为会永远鲜艳的自己？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清脆又带着点急切。门开了，婆婆拎着几个鼓囊囊的塑料袋走了进来，带着一股楼道里特有的、混杂着灰尘和潮湿的气味。
“哎哟，这电梯又坏了！我爬了七楼，腿都软了！”她将袋子“砰”地一声放在地砖上，弯腰换鞋，口中不停地抱怨，“这破小区，物业费收得那么贵，连个电梯都搞不好，还不如我们老家的集资楼……”
我放下水果刀，起身：“妈，您来了，先喝口水歇歇。” 赶紧去厨房倒水。
“歇什么歇！歇了谁买菜做饭？谁伺候你那宝贝儿子？”婆婆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目光扫过茶几上切好的水果，挑剔地啧了一声，“又买苹果？不是说了李浩最近胃有点不舒服，少吃酸的嘛？我看你就是不上心。”
“是……”我端着水杯的手紧了紧，温热的瓷壁贴着掌心，“那……您晚饭想吃什么？”
“能有什么好吃的？还不是那些！你看着做吧，记得清淡点。”婆婆挥挥手，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那眼神像是带着无形的X光，将我里里外外扫视了一遍。她的视线在我的腰间停留了一瞬，带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和不满意。“都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见动弹，你看看隔壁老张家媳妇，三年抱俩，白胖的大孙子多招人稀罕！再看看你……”她没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言语比任何刀子都锋利。
心像被骤然丢进了冰水里，寒气瞬间浸透了四肢百骸。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刚切过苹果、显得有些苍白粗糙的手指，喉咙发紧。不是不想要孩子，是老天爷不给这个机会。检查单子堆满了抽屉，药罐子换了一个又一个，那冰冷的“原发性不孕”诊断，成了我婚姻里一道无法愈合的、流着血的伤疤，也成了婆婆眼中钉、肉中刺，时不时就要拿出来撒盐。孩子，成了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