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声音似乎降低了一个八度,随后便是更加密集的议论和赞赏。
“那就是王董的千金?刚从伦敦艺术大学设计系毕业回来的?”
“真是名门闺秀,气质真好!”
“听说是学高端空间设计的,了不得……”
“啧啧,看看人家……”
那些压低却清晰的议论声,混杂着“设计系”、“空间设计”这样的关键词,如同带着倒钩的箭矢,毫无预警地射进我的耳膜,穿透鼓膜,直直刺在我那因熬夜而极度脆弱敏感的神经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攥紧,随即又被狠狠摔在地上。
空间设计……
王总千金落落大方地跟随着父亲,礼貌得体地回应着周围的赞叹和问候。她那自信的笑容,仿佛带着天然的聚光灯效应,而她所谈论的、我偷学着的领域,此刻在她的从容演绎下,如同被加冕的皇冠,熠熠生辉。再看自己,藏在角落阴影里,衣着暗淡,形容憔悴,像一个被粗劣的模仿者。巨大的反差如同一面残酷的哈哈镜,将我的渺小、我的卑微、我的挣扎照得无处遁形。
我感到一阵眩晕,周围闪烁的灯光和喧闹的人声瞬间扭曲、拉远,模糊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手心冰凉一片,黏腻的汗水浸湿了裙子的布料。我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用尖锐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失态,不要在这里崩溃。
好不容易熬到王董带着女儿走近我们这一圈。婆婆立刻像嗅到花香的蜜蜂,堆满了最谄媚的笑容迎上去:“哎哟,王董,还有这位就是您家千金吧?哎呀呀,真是光彩照人啊!和我们家浩站一起,简直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呢!”
这话露骨得近乎粗鄙,周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一瞬。连王董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和淡淡的疏离。王小姐更是柳眉微蹙,脸上保持的礼貌微笑也淡了几分,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我。
一股血气“轰”地冲上头顶,脸颊瞬间烧得滚烫,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极致的耻辱!我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那些带着探究、怜悯、或者纯粹看戏的视线,都像聚光灯一样打在我身上,将我这件过时的裙子、僵硬的表情、连同灵魂深处那份不堪都照得雪亮。
李浩的反应更快,他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尴尬和一丝恼怒,像是急于抹去母亲的失言带来的影响,也像是急于澄清某种界限。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急切地、用一种近乎不耐烦的口吻脱口而出,声音在短暂的冷场中显得格外清晰:
“妈!您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我们家苏晚还在这儿站着呢!”
说完,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用一种完全不需要再加以任何掩饰的轻慢,随口像打发一件垃圾一样补充了一句,眼神甚至没有真正落在我身上,只是那么轻飘飘地扫过:
“苏晚她连大学都没正经念完,在家里糊里糊涂混日子的人,怎么配跟王小姐比?”
轰——!!!
那一刻,世界失重了。
仿佛整个金碧辉煌的宴会厅瞬间坍塌,喧嚣声瞬间退潮,又如同被投入了极寒的冰窖,冷气从脚底板一路冲上头顶,冻僵了四肢百骸。耳边是他那句如同烙铁般滚烫刺耳的话语,眼前是他那为了谄媚他人而不惜将我踩入泥泞的表情。我的世界骤然碎裂,化为无声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