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种扭曲的张力下,像裹了粘稠糖浆的车轮,缓慢地向前滚动。
终于,到了婆婆口中的那场“重要场合”——李浩公司年终的答谢晚宴兼行业交流会。“衣锦还乡”,这是婆婆这几天反复挂在嘴边的词,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仿佛要去的是王宫盛宴。
对我而言,这则是一个早已打上巨大压力标签的日子,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不祥的预感。
“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临出门前,婆婆一边挑剔地帮李浩调整着领带结,一边用我能听清的音量强调,“王董一家也会到场,带着他们那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女儿。你说话做事给我长点眼力见,好好表现,听见没?”她的眼神扫过我时,那份刻骨的嫌弃几乎要凝成实质,“别给我儿子丢人!”
我没吭声,只是低头默默地套上了一件半新的、颜色保守的羊毛裙。这是衣柜里唯一能称之为“礼服”的裙子,还是两年前打折时买的。对着镜子,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努力想扯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却比哭还难看。苍白、疲惫,眼神空洞。 仿佛这裙子穿在我身上,也一同暗淡了下去。
晚宴设在市区一家颇有名气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璀璨的水晶吊灯散发着富丽堂皇的光,空气中弥漫着名贵香水、食物香气以及隐约的、属于成功人士的喧嚣与得意。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穿着崭新定制西装、意气风发的李浩身边,像个拙劣的装饰品。他与熟识的客户、同事寒暄,谈笑风生,说着我听不懂的行业术语、股票动态或者高尔夫球场的趣闻。偶尔有人目光落到我身上,带着礼貌的审视或一丝好奇,李浩便会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我太太,苏晚。”那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更像是在介绍一件可有可无的随身物品。我则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说着早已排练好的“你好”、“幸会”。
每一次目光交汇的落点不在我身上时,我都会微微松一口气,但随即又被更深的、无处安放的窘迫所淹没。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无法融入任何一个小圈子,连和那些同样看似端庄的太太们交流都显得困难。她们谈论着最近的慈善拍卖、国外新锐设计师的高定、或者某个顶级私立学校的招生条件……对我来说,都是遥远而陌生的天外之音。我只能安静地站在边缘,手里紧紧捏着一杯香槟,冰冷的杯壁冻着我的指尖,里面的金色液体却一口未动。格格不入,像个闯入了异度空间的局外人。
婆婆穿梭在各个衣着光鲜的富家太太之间,满脸堆笑地介绍着儿子,眼角眉梢都挤满了骄傲的褶子,时不时朝我这边瞥一眼,眼神里的警告和不满像淬了毒的针。我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缩了缩,想把自己藏在光影交错的角落阴影里。
就在这时,宴会厅门口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人群的目光被吸引过去。我看到李浩公司的王董——那位年过半百却保养得宜、气场强大的掌舵者,正挽着一个年轻女孩的手走进来。那女孩一头精心打理过的浅棕色长发如同瀑布般倾泻在肩头,穿着剪裁极佳的水蓝色真丝长裙,衬得她身材高挑玲珑。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在温室中娇养出的明媚与自信,眼神清澈而略带好奇地扫过全场,像一颗骤然投入池塘的钻石,瞬间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