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寒街刃影
幽州的冬日常是铅灰色的,铅灰色的云压在城头,把寒风筛成细针,扎得人骨头缝里都泛着凉意。城西的“李记肉铺”前却蒸腾着热气,案台上半扇猪肉泛着新鲜的粉白,李青禾抡起锈迹斑斑的砍刀,落下去时带着破风的脆响,骨缝里的碎肉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青禾丫头,给我来斤肋条,剁成块!”穿棉袍的老张头往肉铺前一站,哈出的白气立刻裹住了鼻尖。
李青禾头也不抬,手腕翻转间已剔下肋条,砍刀在案板上磕出节奏分明的响,“哐哐”几下便剁成匀称的块,用草绳一捆递过去:“十五文。”她手掌上结着层薄茧,指缝里还沾着洗不净的血丝,可那双眼睛亮得很,像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
老张头掂了掂肉,嘿嘿笑:“你这丫头,比你爹还利索。”
正说着,街那头传来马蹄踏雪的声响。一行玄甲骑士破开风雪而来,甲胄上的寒霜在昏光里泛着冷光,为首那人勒住马缰时,玄色披风扫过积雪,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是镇北将军萧策。
李青禾握着刀的手紧了紧。全城的人都知道萧策,三个月前他带铁骑踏破匈奴王庭,回来时马鞍上挂着敌酋的头颅,血顺着马蹄印在雪地上拖出蜿蜒的红痕。传闻他杀人如麻,连哭夜的孩童听到他的名字都不敢作声。
骑士们在肉铺前停下,萧策的目光扫过案台上的肉,最终落在李青禾身上。这女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腰间系着油乎乎的围裙,可挥刀时脊背挺得笔直,倒有几分军中悍卒的架势。
“要二十斤精肉,绞成馅。”他声音低沉,像冰棱砸在青石上。
李青禾没说话,低头选了块筋膜少的后腿肉,弯刀削去边角,再用铁钩吊起来,抡起沉重的木槌往下砸。木槌与铁板相撞的闷响震得人耳朵发麻,她额角渗出汗珠,顺着脸颊滑进领口,筋肉渐渐被砸成粉红色的泥。
萧策的副将赵武忍不住咋舌:“将军,这丫头片子力气真不小。”
萧策没应声,只盯着李青禾的手。那双手不像寻常女子的柔软,却稳得惊人,木槌落下的位置分毫不差。他见过无数双握刀的手,将士的手、刽子手的手,可没见过这样的——带着烟火气的利落,像野地里疯长的棘草,韧劲十足。
绞好肉馅,李青禾用荷叶包了递过去。赵武刚要接,斜刺里冲出来个穿破棉袄的小孩,怀里抱着只瘦骨嶙峋的狗,一头撞在李青禾腿上。她手里的荷叶一歪,肉馅撒了大半,还溅了萧策一靴底。
小孩吓得脸都白了,抱着狗缩在地上发抖。李青禾赶紧去扶,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手腕。萧策的指节用力,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想做什么?”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青禾疼得皱眉,却不肯示弱,“放开我!”
“军爷,孩子不懂事,我赔,我赔!”老张头赶紧打圆场。
萧策盯着她眼里的倔强,忽然松了手。李青禾踉跄着后退半步,手腕上已留下五道红痕。他从钱袋里摸出块碎银子扔在案上,“不用赔了。”说罢调转马头,铁骑踏着碎雪离去,蹄声渐远时,李青禾才发现自己攥着刀的手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