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鸿门宴
车子驶向“福满楼”的时候，我的手心正沁出细细的冷汗。
身旁的林哲察觉到了，在红灯的间隙，他腾出右手，将我冰凉的指尖包裹进他的掌心，力道温和而坚定。
“别怕，”他侧过头看我，声音很轻，“我在。”
我扯了扯嘴角，想回他一个安心的笑，却发现脸上的肌肉早已僵硬。
我怎么可能不怕。
今天这场名为“商议订婚事宜”的家宴，在我看来，更像是一场鸿门宴。主角是我和林哲，但真正的座上宾，是我那个即将大学毕业的弟弟，苏明。
我的父母，赵桂芬女士和苏建国先生，为了这场宴会，已经铺垫了整整一个月。电话里，母亲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热情和亲昵，仿佛我不是那个常年在外、只在需要用钱时才被想起的女儿，而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可我知道，所有的热情，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我只是那件即将被摆上货架的、最关键的商品。
车在饭店门口停稳。包厢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我那许久未见的七大姑八大姨，全都被请来了，一张张脸上挂着热络的笑，将我和林哲簇拥到主位上。
母亲赵桂芬满面红光，不停地给林哲夹菜，将他面前的小碗堆成了山：“小哲啊，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我们家晴晴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对象，真是她的福气！”
父亲苏建国在一旁陪着笑，频频举杯。
弟弟苏明则低头玩着手机，时不时抬头看林哲一眼，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和……一种理所当然的估量。
他不是在看未来的姐夫，而是在看一个即将到手的、崭新的提款机。
我垂下眼，默默地喝着杯子里的茶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那颗早已沉入谷底的心。
我太熟悉这副场景了。
每一次我升职加薪，每一次我拿到奖金，家里都会有这样一场“温馨”的聚会。而聚会的核心议题，永远是弟弟又有了什么新的需求。
小到一部手机，大到一次创业失败的窟窿。
而我，就是那个负责满足需求的、永不枯竭的源头。
这些年，我早已习惯了。习惯了自我牺牲，习惯了将自己的欲望压到最低，习惯了把“你是姐姐，就该帮弟弟”这句话当成我人生的紧箍咒。
直到我遇到了林哲。
是他，在我又一次因为苏明的挥霍而被迫取消我们旅行计划时，第一次认真地对我说：“苏晴，这不是你的义务。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欠任何人的。”
那一刻，我心里那座冰封已久的山，裂开了一道缝隙。
原来，我可以不这样活。
所以今天，当母亲终于清了清嗓子，将话题引向正轨时，我放在桌下的手，悄悄地握紧了我的手机。
“小哲啊，”母亲的脸上堆满了笑，眼角的皱纹里都闪着精明的光，“你看，你和晴晴也准备结婚了，我们当父母的，也没别的要求。”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旁边的苏明。
“就是苏明，眼看着也要毕业了，这将来结婚，总得有个自己的房子吧？不然哪个姑娘肯嫁给他？”
来了。
终于来了。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整个包厢的喧嚣仿佛在瞬间远去，只剩下母亲那清晰无比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