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口险险堵住，已是三日后的黎明。沈砚累得几近虚脱，靠着半截残桩昏昏欲睡。忽闻一阵凄厉哭喊！老文书连滚带爬扑到他面前，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怀中抱着个浑身是血、胸口插着尖刀的稚童尸首：“大人！祸事了！祸事了！昨夜张百万那天杀的…派人血洗了城东安置灾民的窝棚！见人就砍！放火烧屋！我那…我那在窝棚里帮忙熬粥的小孙子…才七岁啊！被那帮畜生…一刀捅穿了心窝！尸首…尸首还挂在旗杆上示众啊！…” 老文书捶胸顿足，哭得肝肠寸断，一口气没上来，竟活活晕死过去！
沈砚如遭雷击！他呆呆地望着老文书涕泪血污交织的脸，又低头看向掌心那枚冰冷刺骨的竹牌。堤坝下，浑浊的河水呜咽流淌，仿佛裹挟着无数冤魂的哭泣。怀中的青石砚，沉甸甸地压在心口，那崩缺的棱角，硌得生疼，却也硌出了他眼底一丝淬火般的寒芒！
他缓缓起身，抹去脸上不知是泥水还是泪水，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 “‘老哥…放心走好。’” “‘这笔血债’…” 他攥紧竹牌与青砚，望向汴京方向，眼中燃烧着地狱归来的复仇之火： “‘我沈砚’！‘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第三回 探盐枭童谣藏杀机 破黑幕血火照肝胆
上回说到，沈砚在堵住黄河溃口后，目睹张百万屠戮灾民窝棚，老文书幼孙惨死，悲愤欲绝。他手中紧攥那枚从浮尸身上扯下的“克粮三斗”竹牌，牌背漕船印记模糊却如烙铁烫心。更有一桩奇事萦绕心头：溃堤前，灾民中竟流传起一首诡异童谣，小儿拍手唱道：
“吕家金船载私雪，撞沉官舸换酒钱！ 盐花落处阎罗笑，白骨堆山不见天！”
这“吕家金船”、“私雪”（私盐代称）、“撞沉官舸”，字字如针，直指汴京那泼天富贵、手眼通天的宰相府！沈砚眼中寒芒如淬火钢针：“好个‘吕家金船’！好个‘换酒钱’！黄河口下三千饿殍，窝棚妇孺淋漓鲜血，原来都是尔等贪饕盛宴的残羹冷炙！此獠不除，天理难容！”
沈砚深知，欲扳倒参天巨树，必先掘其盘根错节之根。他主动上书，自请协查两淮盐务积弊。此乃龙潭虎穴，盐枭如麻，官商一体，黑幕重重，多少清官能吏折戟沉沙，尸骨无存。然沈砚怀揣那方棱角崩缺、血迹斑斑的青石砚，心如铁石，义无反顾，直扑扬州这盐务漩涡的中心。
甫至扬州，便觉气氛诡谲。码头上，漕船如鲫，挂着各色旗号，其中几艘描金绘彩、吃水极深的大船，桅杆上赫然飘着相府独有的青龙小旗！搬运的力夫个个精壮剽悍，目露凶光，寻常人等靠近不得。盐引衙门里，官吏们对沈砚这“协查”的九品小主簿，面上恭敬，眼底却尽是鄙夷与警惕。
是夜，沈砚宿在官驿陋室。三更时分，窗纸“噗”地一声轻响，一股甜腻异香透入！沈砚警醒，立时屏息，抓起枕边湿布掩住口鼻，另一手已探入怀中紧握青石砚！只见窗棂缝隙中，一支细长铜管悄无声息地缩了回去。好险！若非他怀揣硬物硌得睡不安稳，又兼十年磨砺警觉过人，此刻早已着了“鸡鸣五鼓返魂香”的道儿，昏死过去任人宰割了！沈砚心头冷笑：“豺狼的牙口，倒比料想的更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