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虚掩的门,那道缝隙,此刻在我眼中扭曲变形,像一张无声狞笑的巨口。里面那个我曾经视为整个世界的女人,她的声音,她的话语,都变成了最恶毒的诅咒。那束散落在地的紫罗兰,那破碎的花瓣,那枚滚落在冰冷地毯上的戒指,像极了我此刻被彻底践踏碾碎的心。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来不及再看一眼地上那象征着我可笑爱情的残骸,我猛地转身,像一头被逼入绝境、负伤濒死的野兽,爆发出最后一丝源自绝望的力量,朝着酒店外那片被浓重雨意笼罩的、深不见底的夜幕,踉跄着、却又无比决绝地一头扎了进去!
二
身体撞开酒店沉重的旋转门,一股裹挟着浓重水汽的、冰冷粘腻的风立刻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中海市典型的梅雨季夜晚,雨水尚未倾盆,但空气里饱和的水分子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皮肤上,几乎能拧出水来。这湿冷瞬间穿透了我单薄的衬衫,激得我浑身一颤,方才酒店里那点虚幻的暖意被彻底驱散,只剩下刺骨的寒。
身后,中海酒店那灯火辉煌的巨大轮廓,像一座悬浮在黑暗中的孤岛,散发着虚假的温暖光晕。而我,刚刚从那座孤岛上被放逐出来,一头栽进了冰冷汹涌的现实之海。没有目的地,没有方向,双腿只是凭着一种逃离的本能在机械地、疯狂地向前迈动。皮鞋踩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溅起浑浊的水花,裤脚迅速被浸透,冰冷地贴在皮肤上。
头顶,漆黑的夜空像一口倒扣的巨大铁锅,沉甸甸地压着,酝酿着未落的暴雨。远处霓虹灯的光怪陆离,被这浓稠的湿气晕染开,扭曲成一片片模糊而狰狞的色彩,在视野边缘晃动、流淌。耳边是城市永不停歇的噪音洪流——轮胎碾过湿滑路面的嘶嘶声,远处模糊不清的喇叭鸣笛,还有不知哪个角落里传来的、断断续续的醉酒歌声——所有这些声音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沉闷、遥远、失真,与我无关。
唯有门缝里禾丽那冰冷清晰的话语,如同附骨之疽,带着最恶毒的诅咒,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地在我颅内循环、炸响:
“配胎罢了……”
“为了金全哥……在所不惜!”
“配胎……”
“配胎啊!!!”
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搅动我的脑髓。我猛地甩头,试图将这魔音驱逐出去,却只是徒劳。剧烈的头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虚浮踉跄,几乎要扑倒在冰冷湿滑的地面上。
就在这时,一阵风卷着更加浓重的湿气扑面而来。紧接着,头顶那口巨大的铁锅仿佛终于被戳破了底。积蓄已久的雨水,不再是缠绵悱恻的雨丝,而是变成了无数颗冰冷坚硬的钢珠,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头顶、肩膀、后背上,力道沉重得生疼。雨水顺着发梢、额角、鼻梁肆无忌惮地冲刷下来,模糊了视线,灌进脖颈,瞬间将我浇了个透心凉。
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液体在脸上肆意奔流,混淆不清。是这无情的雨水,还是心中那被彻底碾碎、无处安放的痛苦和屈辱所化成的泪?早已分不清了。雨水是冷的,刺骨的冷,可脸上奔流的液体却带着一种灼人的烫。胸腔里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吸气都灌满了冰冷的雨水和绝望。喉咙深处压抑着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嘶哑,破碎,被淹没在滂沱的雨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