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皮肤,萧彻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他猛地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锁住沈知微,那眼神里翻涌着滔天的恨意、惊痛,还有一种几乎要将她生吞活剥的疯狂。

“沈氏!”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的,带着血腥气,“你这毒妇!你好狠毒的心肠!”

他的控诉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殿内炸响。跪伏在地的宫人们抖得更厉害了,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砖的缝隙里。

萧彻猛地站起身,那身撕裂的红袍随着他的动作猎猎作响,他指着沈知微,指尖因用力而剧烈颤抖:“新婚之夜!合卺之礼!你竟敢……竟敢在酒中下毒,谋害天子!沈家世代调香,冠绝天下,你这毒妇定是以奇香为刃,行此弑君大逆!其心当诛!其罪当灭九族!”

“毒妇”二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沈知微的耳膜。她挺直的脊背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强行压下了喉咙口涌上的腥甜。

她没有去看萧彻那张因愤怒和表演而扭曲的脸。她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那尊紧闭的紫铜鎏金香炉上。炉盖上的小锁,在残烛下反射着一点微弱的、固执的光。

喧嚣如潮水般涌进又退去。沈知微依旧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繁复的嫁衣下摆铺开一片刺目的红。殿内烛火已被宫人重新添亮,明晃晃的光线无情地照亮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那张曾象征天家喜庆、如今却沦为停尸之所的拔步床。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太医令张谦带着两名御医,面色凝重如铁地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几位穿着紫色蟒袍的内侍省大太监,个个低眉垂眼,气息沉肃。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和残留的酒气,被他们身上带来的浓重药箱气味冲淡了些许,却更添几分肃杀。

张太医令须发皆白,步履却异常沉稳。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向龙榻。两名随行御医迅速打开沉重的药箱,取出白布、银盆、水壶、以及一柄柄闪着寒光、形制各异的小刀。动作麻利,无声无息,带着一种行刑般的冰冷效率。

“殿下,”张太医令的声音苍老而平板,对着守在床边、依旧维持着悲愤欲绝姿态的萧彻躬身,“事关重大,需剖腹验毒,以明圣躬崩逝之由。请殿下暂避。”

萧彻猛地抬起头,赤红的眼睛里瞬间涌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沿着他惨白的脸颊滚落。他痛苦地闭上眼,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无法承受这巨大的悲恸,声音哽咽破碎:“张太医……定要……定要查明!还父皇一个公道!孤……孤……”他喉头滚动,像是再也说不下去,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床榻,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在死寂的殿内格外清晰。

没有人敢出声,也没有人敢质疑一位皇子此刻表现出的“至孝”与“悲愤”。

张太医令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他拿起一块浸湿的白布,仔细擦拭了双手。一名御医上前,小心地解开皇帝明黄色龙袍的系带,将衣襟向两侧分开,露出苍老松弛的胸腹皮肤。

沈知微的目光终于从那尊香炉上移开,落向了床边。她看到那柄薄如柳叶、刃口闪着幽蓝冷光的银刀被张太医令稳稳地握在手中。刀尖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刺入了那具已失去生命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