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嗯。”我点头,想起男人扭曲的腿,胃里又开始翻涌。

“去洗手间吐吧,别吐在抢救室。”她扔给我包纸巾,“吐完回来,还有三个留观病人要测血糖。”

中午在护士站吃盒饭时,我看着塑料盒里的红烧肉直犯恶心。张姐端着饭过来,把她盒里的青菜拨给我一半:“刚开始都这样。我第一次见断指再植,三天没吃下肉。”她咬着米饭,眼睛却盯着监护仪屏幕,“但你得吃,下午说不定有大抢救,耗体力。”

抢救室的玻璃门外,穿碎花裙的女人抱着个保温桶来回走。后来才知道,她是早上那个烧伤病人的妻子,从郊区坐了两小时公交来,保温桶里是给丈夫熬的小米粥,却连抢救室的门都没敢进。

下午我被派去给留观病人换输液袋。3床的大爷总爱扯着我的护士服问:“小闺女,你看我这瓶输完能出院不?这抢救室费用老贵了,实在负担不起。”5床的阿姨每次都要塞给我颗水果糖,说她女儿也读的护理。只有7床的男人始终闭着眼,他是酒精中毒送来的,床头柜上的手机每隔十分钟就响一次,屏幕上跳着“儿子”两个字。

“别接。”张姐路过时瞥见,伸手按灭了屏幕,“等他醒了自己处理。”她给男人测血压时,我看见她护士服口袋里露出半截粉色发绳——早上明明是黑色的,大概是忙得随手抓了别人的。

傍晚交班前,张姐突然问我:“今天闻到多少种味道?”

我愣了愣。消毒水、血腥味、碘伏、酒精、还有那大爷身上的汗味,阿姨的花露水味……“很多种。”

“记住这种味道。”她脱下沾着碘伏渍的护士鞋,换上自己的帆布鞋,“这是急诊的味道。闻惯了,就离能独当一面不远了。”

走出急诊楼时,梧桐絮还在飘。我摸了摸护士服口袋,里面还揣着5床阿姨给的水果糖,糖纸被汗水浸得发皱。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实习累不累?”

我站在公交站牌下打字:“不累,挺好的。”

夜班从晚上12点开始。这是我上的第一个白加下,我跟着张姐接班时,抢救室的灯光白得晃眼。张姐拿着交班本逐床核对,语速快得像倒豆子:“1床,脑溢血,血压波动大,每小时测一次;2床,哮喘急性发作,雾化器别断了;3床那个喝农药的,家属守着呢,多盯着点……”

我跟在后面点头,手里的笔在本子上划得飞快,却总觉得记不全。护士站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声都像敲在心上。张姐突然停下脚步:“知道夜班最怕什么吗?”

“抢救?”我小声猜。

“是安静。”她指了指墙上的时钟,指针刚过九点,“越安静,待会儿来的事越急。”话音刚落,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家属的哭喊:“医生!医生!我爸喘不上气了!”

推床撞开抢救室门时,我看到个老爷子蜷缩在被子里,脸憋得发紫,每一次呼吸都像扯着破风箱。“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急性加重。”医生边戴听诊器边喊,“吸氧!氨茶碱静推!”

张姐已经抓着氧气管冲过去,我慌忙找输液器,手指却在治疗盘里乱翻。“林薇!抽10ml生理盐水!”张姐的声音混在老爷子的喘息声里,我手一抖,注射器掉在地上,摔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