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糟了。”我脑子里闪过纸人婆的耳语,“纸裹人,人裹地脉。”

铜钱孔里的头发猛地一紧,牵引我朝井口方向踉跄。我把它攥进掌心,用打火机燎断。头发“嗤”地卷成黑灰,一股腥甜味涌进鼻腔,像十年没开的棺材突然掀了盖。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信号格仍是空的,却弹出一条本地推送:

【离线地图更新:你已到达“尸井”内部结构图,是否下载?】

我点“下载”,进度条 0%—100% 一闪而过,一张 CAD 图跳上屏幕:螺旋石阶、地下暗河、九处人形标记。最底端写着一行手写体:

“1998.8.13 九子连珠 献祭失败 留待癸卯”

癸卯。就是今年今天。

我顺着图往回摸。竹林尽头,井口敞开,月光像一把刀切进井壁。昨夜铺下去的纸盖被撕成碎片,湿漉漉贴在石砖上,像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

井口旁,二狗的锈剪断成两截,一截插在土里,一截缠着黑色长发,发梢还在渗水珠。

我喊二狗,没人应,只听见井底“咚、咚、咚”——节奏平稳,像在回应心跳。

我把手机绑在头灯支架上,开录像模式,踩着井壁的凿痕往下爬。每下一米,温度就降两度,呼吸在口罩里结成白雾,又被井壁吸走。

第四米,井壁出现第一道刻痕:弥。

笔画是新的,木屑还泛着青。

第七米,第二道:弥。

第九米,第三道:弥。

……

一直到第十八米,整整九个“弥”字,把我名字拆成十八刀,刻在通往死亡的台阶上。

井底没有水。

昨夜齐腰的黑水退得干干净净,只剩一滩滩泥浆,像退潮后的滩涂。

泥浆中央,石槽裂开,暗渠口被撬开,露出黑洞洞的斜坡。

我踏进去,鞋底踩到硬物,一排铜钱,康熙通宝,和我口袋里那枚一模一样,只是孔里没头发,而是灌满暗红色蜡油。

蜡油尚未凝固,像刚滴上去。

我把其中一枚翻过来,背面用小篆刻着生辰八字:

“丁丑年 七月十五 亥时”

我的八字。

指尖一抖,蜡油溅到虎口,烫得我差点把手机扔了。

暗渠深处,忽然亮起一束手电光,笔直打在我脸上。

“阿弥?”

是二狗的声音,却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光柱晃了晃,我看见他站在十米外,半个身子浸在阴影里,右腿裤管空空荡荡,随步伐摆动,像纸扎的裤腿里灌了风。

“别过来!”

我下意识后退,脚跟踢到石槽,一阵钻心的疼。

二狗停住,手电光垂下,照出他脚边横七竖八的干尸。

九具,男尸,赤足,脚底朝上,每一只脚底都刻着“弥”字,刀口翻卷,像咧开的嘴。

尸体没有腐败,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呈哑光的灰褐色,像被风干又上了一层蜡。

最靠近我的一具,右手攥着一张工作证:

“澧县广播电视台 记者 弥 乐”

照片里是我十八岁拍的证件照,青涩、傻笑。

我喉咙发紧,弯腰去掰工作证,尸体却“咔”地合拢手指,把我的食指卡进指环。

冰冷、僵硬,像被铁钳箍住。

二狗的手电光重新照过来,他语气平静得陌生:

“别碰,他们等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