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了它——别回头——”
我边跑边摸口袋里的微型纸人，指腹摸到湿意。不知什么时候，纸人五官开始渗血，血珠顺着我的指缝滴在竹叶上，像一串细小的脚印。
竹林尽头，信号塔的铁架在雾里若隐若现。塔底，一道人影背对我们站着，身形佝偻，怀里抱着什么。
走近了，我看清是纸人婆。
她怀里抱的，是祠堂里那具与我等高的纸人。
纸人的脸，已经画上了我的五官，嘴角上扬，像在笑。
纸人婆抬头，右眼流出红色的泪，左眼却空空荡荡，只剩一个黑洞。
“时辰到了。”她说。
二狗忽然松开我的手，扑通跪下，用锈剪抵住自己的喉咙：
“把我换给他！我腿已经废了，跑不动！”
锈剪划破皮肤，血却流不出来，只渗出一线灰白的纸浆。
我这才明白，二狗不是来救我，是来求死。
三天前，他在闸房拉闸时，被头发缠住右腿拖进暗河。捞上来时，皮肉已被水泡烂，爷爷用草纸替他裹伤，纸裹人，人裹纸。
“再拖下去，我会变成地脉尸的新壳。”二狗声音嘶哑，“不如让我替你去祭井。”
纸人婆摇头：“替身要同名同姓同生辰，你差一天。”
她转向我，右眼血泪成行：“你自己选——”
话音未落，信号塔忽然发出“滋啦”一声，所有灯同时亮起，惨白的光柱直射祠堂方向。
我看见塔顶吊着一个人形，被风吹得转过来。
是我。
或者说，是另一具纸人，穿着和我一样的冲锋衣，胸口别着无人机铭牌，脸上的五官比我更像我自己。
它低头，对我咧嘴一笑。
塔底的扩音器里，传来无人机录下的我的声音：
“家人们，空村探秘第二天，现在开始。”
声音被拉得很长，像磁带倒带。
纸人婆脸色惨白：“有人在替你做直播。”
我摸出口袋手机，屏幕自动解锁，后台弹出直播界面。
房间号 404444，标题：《替身主播 Day2》。
在线人数 13 万，礼物刷屏。
摄像头正对纸人婆，她后退一步，撞翻二狗。
镜头拉近，纸人婆的脸在屏幕上裂成两半。
一半是血肉，一半是纸。
直播间弹幕飞过：
【主播特效炸裂！】
【纸人婆演技封神！】
【众筹看后续！】
我抬头，纸人婆对我做出口型：
“烧了——它——”
火机在我掌心打滑，第三次才点燃微型纸人。
火焰是蓝的，像酒精灯。纸人发出婴儿般的哭声，五官在火里扭曲，最后化为一撮灰。
灰落在地上，竟排成几个字：
“回 井 去”
信号塔的灯光同时熄灭，四周重新陷入黑暗。
二狗不见了，纸人婆也不见了。
只剩我跪在竹林里，手里攥着那枚铜钱，头发还在孔里轻轻拉扯，像指南针的指针。
指向井口。
我抬头，看见月亮从云层里出来，照出满地纸灰。
灰上，一行新鲜的脚印，直通鸦井村最深的黑暗。
而我的右脚，不知何时，已经没了知觉。
尸 井
右脚失去知觉的瞬间，我听见“咔”的一声，像关节里被塞进一粒冰渣。
低头看，冲锋鞋的橡胶底正在泛白，表面浮起一层细密的石灰粉。那不是尘土，而是正在结晶的盐霜。
